他那天傍晚, 回去后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跌进他怀里后,没有推开他。冷白光线下,他忽然复明,看见她肌肤堆叠黑色裙摆之上,半面乌木似的长发垂落进蝴蝶骨, 瘦到连春光乍泄都带着几分怜悯无辜。
雪白皮肤, 红色嘴唇。
脸仍模糊,眼却清晰。多像多年之前,时针回转, 浅茶灰色掺一丝暮霭蓝,神色里带惊惶,与他相遇如诗人笔下断句残章。
他到底在哪里见过她?
他有没有见过她?
心像化成水, 骨骼也肢解粉碎。他从未这样柔软, 这样满心柔情,抱她入怀。连她一丝长发从他指尖漏下,都来势汹涌, 树颠云连。
她回抱住他, 而他低头吻住她。黑色高跟鞋掉在地上,丝绒长裙沾着青苔,气息混乱, 灵魂之光,灵魂之火, 她裙摆上别着细小珍珠, 整个被他抹在墙上。
她的眼眸低垂, 像多年之前隔着书架看他。雪白锦缎似的,她四肢毫无空隙地断裂,纤细得像蜻蜓,却无端有种惊心动魄的、发育未完全的美。九牛亡一毛。他双手把她抱起,拥进怀里,吻住她的耳垂,高跟鞋在空气里晃荡。
九牛亡一毛。
太阳出来,要下雨。云在平流层,高度上升1000米气温下降六度,要下雨。海表温度不规则周期性波动,要下雨。如果一年中下午五点到七点下雨的概率是7.5%,那他一个月都会看到大约22.5次的落日,一年就是270次,一辈子就是16200次。要下雨。
她就是雨。
无数雨滴迸溅如诗句,他在海里等雨。
云稀里哗啦地汇聚,雨稀里哗啦地落下。他梦见把她压在盛放死者的冰柜,与她在太平间亲吻。一室魂灵看着他,灵魂的凉意、血的凉意和冤屈的凉意冷掉她的身体。她肩上带着一点褐色的烧伤的疤痕,手上涂黑色指甲油,一双细长眸子睁着,像不静时的燕居闲暇,憧憧亦靡宁。
这是他今天第三瓶可乐。
她想合拢,又被他一只一只掰开。小小的,蜻蜓似的骨骼。他亲吻她,梦见她。雨水从天而落,他从天而落。只有她的灵魂被他征伐出来,像寒冷长夜里燃起的微弱光火,“噗嗤”一下就灭了。
窗外干雷声轰隆隆响起。
陈利亚在沸腾泥炉边睁开眼,满室暖光恢宏又寂静。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长夜外风雨如晦,**喈喈,窗户却不知被谁关了,室内听不分明。
他收起膝上书,长指刚掀起毛毯,忽感分量沉重。
陈利亚:“……”
他低头看向压住自己毯子一角的人,叹了一口气:
“李可可,你为什么要蹲在我脚边?”
“我想看你什么时候醒来。”
李维多看了一眼手表: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
“所以呢?”
“所以我什么时候能回我自己的房间?”
她语气有点可怜巴巴:
“我好想睡觉,但是你看书前说你要二十四小时盯着我,还把房间门锁上了,结果你没看一会儿就睡着了。”
……然后她就一直蹲在他脚边,等他醒来?
他又想叹气了。梦里的情景还没消散、无法消散,她的气味又在他身边钻来钻去。可怕的是他还不能不想,她的手指长发皮肤。可怕的是她还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近在咫尺,以为他是什么无害的植物花株。
陈利亚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从梦里出来。
“我没锁门。床就在你右手边,沙发就在你左手边,你困了就只会蹲在地上?”
“我不敢碰你的东西。”
她昨天凌晨才睡,没两个小时又被他房间门口遛狗弄醒,是真的困到不行,上下眼皮硬撑着在维持清醒,还连脚都不敢动,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就把这个听力怪吵醒,是真的可怜:
“上次牛顿尾巴就扫了一下你的沙发垫,你就换了沙发,要不是曹品拦着你,你说不定就把狗也换了。”
“……”
陈利亚把她的手从冰凉地面上捡起来,放在一边地毯上:
“你在担心什么?我难道会把你换掉?”
“我不怕你把我换掉,我怕你不把我换掉。”
李维多放下手:
“你说我的字迹出现在了谋杀现场,但字迹鉴定根本不能成为直接证据。我不是凶手,哪怕你不相信我,也不能把我关在你房间里。”
疑罪从无。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哪怕不能完全排除嫌疑,也只能终结诉讼。
“我没有关住你,我只想看着你,李可可。”
陈利亚看着裤腿上的手,觉得自己大概是养了一只特别粘人的猫咪,端着茶杯在她面前蹲下,看住她的眼睛。
不知是否如梦里有雾霭蓝色。
“我的目的,也不是证明你有罪,而是证明你无罪,李可可。这个案件绝不仅于此,如果你现在不能完全摆脱嫌疑,那么之后我想救你也无能为力了。运气好的话,你可能会以严重危害社会罪,被判死刑。”
死刑么?
李维多放开手,垂下眼:“为什么这么说?”
这么问,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她故意反问?
“你刚才说,你不是凶手。”
陈利亚盯着她眼睛:
“再和我说一遍。”
“我不是凶手。”
“再说一遍。”
“我不是凶手。”
“那就可以了。”
她这样坐在地上,像一条焉哒哒的哈巴狗。他眼疾多年,为了方便记忆,所有物品位置一如当年,没有任何改变。
此刻房间里忽然多了障碍物,还横亘堵在道路中间,强迫症让他很想把她抱起来,至少抱到一边沙发上,好把卧室中间空出来。
陈利亚忍住了这个念想,伸手只想摸摸她冷冰冰的小脸,又被她偏头躲开。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你不是很会猜我的心思?不如再猜一次?”
“不猜。”
李维多抱着自己的腿,望着窗外的雨,半晌,朝他伸出手:
“钥匙给我,我要出去。”
陈利亚看着她,没有动,轻声说:
“我和你解释过原因了,李可可。”
“我听见了,可我是个目光短浅的人,我不想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我只想管我今天睡在哪,管我明天能不能去上班。我要出去,陈利亚。”
“陈利亚。”
陈利亚重复了一遍她的称呼:
“你不叫我领导了?”
“今天不想叫了。”
他昨天晚上和她告白,她拒绝,拖着拉杆箱要离开。他不阻拦,完全随意,就那样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说,如果她离开,他就按曹品教的方法追她,在黄浦江边大楼上用LEd灯拼她的名字,用热气球围着她的公司告白,用喷气式在天上撒花瓣。
而如果她愿意留在他公寓,那问题就更简单了。能跨进他家的,只有他的下属、太太和女友,她要么不辞职,若辞职,只能在后两个身份里选一个。
不是,世界上怎么会有陈利亚这种老赖?
现在征信体系这么完善,绝不允许严重失信人名单里没有陈利亚的名字。但她还不能说他死缠烂打没风度——他连追都没有开始追,哪来的烂打?
陈利亚站起来:
“你渴了么?我给你煮一杯茶?”
“我不渴。”
“奶糖蛋糕?”
“我不饿。”
陈利亚把毛毯放在她身上,窗外雨淅沥沥下起来,一颗颗打在窗棂,低声说:
“你不是喜欢钢琴,那我弹钢琴给你听好不好?”
“喜欢钢琴的是许尽忱,你去弹给他听吧。”
…… 不,他一点都不想见那个陪伴了她十几年和她一起上学看书弹钢琴还胆敢在他位于良渚的公寓外亲吻她的那位前上司。
吻一下也是吻,抱一下也是抱。
他们分享的岁月那么长,长得他根本连插话的余地都没有。
陈利亚看了她一会儿,最后非常勉强道:
“如果你真的很生气,那我……分你一瓶我的可乐?”
李维多:“……”
不是,她都他被关起来了,最后只换来一瓶可乐?还分得宛如她占了他一半财产似的,这话听得李维多都要被气笑了:
“你不给我钥匙,又不让我出去,这么说我晚上只能和你睡了?陈利亚,你想要哪种睡?全套的,半套的?包日的,还是包夜的?”
“……”
那个梦又回来了。
梦里她柔软似蜂蜜,全套半套都从他的杯子里一丝一丝往下漏。乍泄春光,只给他一分钟观赏时间,过时就凋谢。
如果不是一个梦,他绝无知觉,欲.念也是光。
陈利亚眼眸低垂,看着她,看不清神色: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
他随手拿起一边黑色手杖,轻轻敲击了三下空荡荡白墙,又转了一下桌上一个罗马女神杯子,她和他卧室之间的墙壁,就塌陷般缓缓陷入地面夹缝里。
李维多:“……”
所以他们现在是位于张无忌和小昭找到乾坤大挪移的光明顶后山?不是,这都是什么神仙武侠机关,杯子一转,她卧室就出现了?
“我以为你说的你’要出去’,是离开这间公寓。我的确担心你走太远,如果你不在我视线内的时候又发生了谋杀,谋杀里又有和你有关的线索,那加上你先前字迹和纸质的前科,哪怕是我,也无法把你捞出来了。”
他放下手杖,转身看着她,:
“不小心睡着是我的倏忽,但我的门是自动反锁,只有指纹,没有钥匙,从里面向左转动一次,再向右转动一次就可以解锁,我以为你知道……你进过我卧室这么多次,都没有发现么?”
李维多:“……”
不,她完全没发现。
因为每次好像都是陈利亚过来给她开门……哪怕是她出去的时候,他也会过来把门打开。
“你房间也不是独立的,原本是我的实验室,相当于从我卧室分离出去的一部分,我不喜欢工作区和生活区分开,才建造了这扇门……我还让曹品特意在条款里标明了。”
他今天第三次,温柔地叹了一口气:
“李可可,你签合同的时候,都不看附件的么?”
李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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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不知道自己写什么的一天
最近太忙太忙太忙太忙了,下一章可能会稍微迟一些,毕竟五月是我一年中最想上吊的一个月,过了五月会好一点……吧?
这种隐晦程度要是都被禁了,以后就只能开去幼儿园的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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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禁了?????
我还想写尿尿情节呢==梦想破灭的疼痛
富强民主文明已修改一次
好吧又禁了
富强民主文明已修改两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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