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南平也有些迷茫。
他怎么来了?
我明明没有派人去找他啊?
白玉郎快步走到领头的警察身边,俯首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卫南平没有刻意去听他在说什么,只是见那警察恍然大悟、点头哈腰的样子,觉得他一定是说了些要么是贿赂要么是威胁的话。
身为白家的公子,即使不得家主姐姐的喜欢,想要拿捏一个市政厅的警察,还是有得是方法的。
警察一边向他作揖行礼,一边领着手下退去。
那两个女人也有些忌惮地看了白玉郎一眼,跟着警察匆匆离开了。
卫南平走到白玉郎身边:“你怎么来了?”
白玉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是你派人来我医馆里,说有人找你麻烦,请我来的么?”
卫南平皱眉:“什么,我并没有……”
他忽然打了个哆嗦,头皮一紧,后颈发麻,似乎是他的直觉在警告他,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结节。”
卫南平忽然道:“你还记得么?结节。”
白玉郎皱眉:“什么结节?”
看到他逐渐变得迷茫的双眼,卫南平一咬牙,暗叫一声“糟糕”。
“不对,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白玉郎四下看了看,喃喃自语:“我不是在给病人做手术么?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
不是叫你贴身佩戴么!
卫南平暗道。
他肯定是把陈丹青的头发弄丢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铜钱,夹在手指间抛掷,想要占卜出他匀给白玉郎的那束头发在哪里。
铜钱落下,他却没有得到任何有意义的“启示”。
占卜失败了。
卫南平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是赤元真人,占卜一束经过自己的手的头发的下落,怎么可能会失败?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比他位阶更高的人在干扰……
“你在找这个么?”
卫南平猛地回头,看见一个人抱臂靠在巷子里的墙壁上,双腿在脚踝处交叠,手指间捏着一束用红绳扎着的头发。
那人笑吟吟地,晃了晃那束头发:“真是个好东西,你从哪里找来的?”
卫南平转过身去,撒腿就跑,用上了平时鲜少使用的缩地成寸的法术,向知白坊的方向飞奔。
那人轻声道:“跑得挺快。”
一闪身,也消失在了小巷里,化作一道流光,不紧不慢地坠在卫南平身后。
两人都消失之后,白玉郎捂着自己略感晕眩的额头:“我怎么来了这种地方?我不是在给人做手术么?”
卫南平咬着牙,穿梭在一片色彩斑斓的条状光斑里,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还有另一个人的说话声:“别跑了,小道士,你还是赤元真人吧?你跑不过我的。”
卫南平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神行符,贴在自己的大腿上。
缩地成寸的法诀再加上神行符,让他的速度更上一层楼。
“你跑不过我的。”
那个声音又说,似乎离他更近了一点:“我虽然不会画你们的符箓,但我灵力比你强呀。你不可能摆脱我的,因为我永远比你快。”
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一般,他的声音一会儿出现在左边,一会儿出现在右边,甚至还出现在了前方:“别跑了,停下来,问你点事儿。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种东西?为什么有这样神奇的效果?要不是他手术前洗手的时候把它落在了洗手台上,我都没发现他身上多了这个玩意儿。”
卫南平几乎要破口大骂。
你洗手就洗手,把头发拿出来干什么!
“这是一个人的头发吧?”
那个声音追问:“是谁的头发?你在哪里发现的这个人?一束头发就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别的部位呢?你用过他的血吗?牙齿,骨头,头皮,脑浆,心脏……”
卫南平头也不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扔出了一枚引雷符。
轰隆隆的闷雷声在光斑里响彻,一股焦糊的气味传了开来。
那声音却像是没受到什么影响一般:“这就是你们中原的符箓么?你们喜欢引雷劈人?但我们不畏惧雷电,你知道么,我们的神,是太阳……”
卫南平忽然停了下来。
四周的光斑散去,他站在一座白墙黑瓦的建筑凸出的屋脊上。
那个声音的主人也停了下来,站在他的对面,一身很体面的绸缎衣服被雷火烧得破破烂烂,头发根根竖起,脸上却仍是笑吟吟的:“累了?”
卫南平朝他一笑,发动了藏在袖子里的符咒。
*
那个赤元真人的身影在阳光下蒸发了。
奇怪。
他抽了抽鼻子。
不,没有蒸发。还在这里。只是用什么法术让自己隐身了而已。
中原人就是花样多。
他在心里嗤笑一声。
一个赤元真人,花样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经出现了血海般浓稠的黑红。
“看见你了。”
廊下,一片衣角掠过。
在那里。
追着衣角转过一处回廊,一阵朗朗的读书声响了起来。
这里是……学校么?
侧耳倾听,读书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山间泉水叮咚。
是少女的声音。
不应该进入女子学校。因为主家的女儿在那里读书。
千金、千金……
似乎有人这么提醒过他。
眼底的血海让他的反应变得迟钝,连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了。
不能让她们看到……
安大人教过我们的,怎样隐藏自己在凡人眼中的存在。
他将自己在凡人眼中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那个赤元真人推开了课室的大门。
他冷笑一声,稳步追上。
进入课室之后,他四下环顾,试图找出那个不听话的赤元真人。
没有、没有、没有……
那里,那里是不是他……
他定睛看去。
忽然之间。
他看见了太阳。
*
卫南平站在课室的窗边,心想,幸好你最后记得隐藏了自己的存在。
否则,他真的不好和这一屋子的女学生解释,为什么她们的课室中央会忽然出现一个捂着眼睛打滚哀嚎着的怪人。
他刻意引得那人打开天眼境界,又将他带来了这里。
这里是陈丹青上课的地方。
卫南平关闭了天眼,转头看了看坐在窗边倒数第二排,正在专心致志地听讲的陈丹青。
在她身边坐着的,是一个丰腴艳丽的女孩子,穿着白氏女高发放的深蓝色制服。
这套衣服他看见陈丹青和陈丹朱穿过几次,耐脏又耐磨,只是过于丑陋,而且布料粗糙沉重,洗起来很费事,所以并不天天穿。
长得倒是和白玉郎有三分相似。
卫南平想。
是他的那个外甥女吧。
他原本只是想借着陈丹青的亮度晃一下这个人,让他疏于防范,好将自己准备好的七枚引雷符统统打在要害之处。
没想到,以天眼境界直视陈丹青,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卫南平看着在课室中央的空地上捂着眼睛、奄奄一息地抽搐的人,心里有些疑惑。
不就是看了一眼么,怎么好像快死了一眼?
他打开天眼境界,快速地瞄了一眼陈丹青。
天眼境界里,陈丹青如同一轮新升的旭日,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极端耀眼的光芒。
卫南平飞快地转过头,泪水控制不住地流淌。
很好,还是老样子。
除了刺眼睛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效果。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地上的那个人。
为什么他看了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到底是我特殊,还是他特殊?
想到对方那如同血海一般的“天眼”,卫南平皱了皱眉。
他的天眼与中原道士格外不同,更加奇异,更加血腥。
或许正因如此,直视陈丹青,才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卫南平走上前去,扼住了他的咽喉,施展缩地成寸的法术,将自己和他都带到了申城郊外一处荒无人烟的树林里。
离开了陈丹青,那人的状态明显好多了,已经能够断断续续地说出一些话:“你……中原人,你卑鄙!那是什么!”
卫南平心想,不是你要找她的么,我带你去见她,你不感谢我,却来怪我?
他将七枚激发到一半的引雷符贴在对方的脖子上:“劝你最好老实一点。你吃了一枚,应该知道它的厉害。连着七枚打到脖子上,自己想想能不能活。”
对方面色奇异地瞪大了双眼,那双眼睛因为直视陈丹青的缘故似乎已经失明,漆黑的瞳孔之下似乎还有血海翻涌。
“打在哪里都无所谓,中原人,你永远无法理解我们的伟大。无论你如何杀死我,我都会在神的恩赐下重归人间。”
“你的神不是太阳么?”
卫南平冷笑道:“你刚刚看见的那个,难道不像你们的神?”
那人呵呵地冷笑着:“你永远不会得到神的恩赐……没有‘牺牲’与‘贡献’,神的恩赐绝不会降临……”
卫南平皱眉,心说你们新洲人怎么比我们道士还神神叨叨的。却见那人的身体忽然如同触电一般弹跳了两下,接着飞快地腐烂、崩解,化成一滩腐臭的血水,渗入了周围的土地。
千里之外的汴梁,安若暝给萧明达斟茶的手忽然顿了顿。
萧明达问她:“怎么?发现什么了?”
“有人看到……”
安若暝皱了皱眉头,忽闭上了眼睛,从眼眶里流淌出两道血水。
“有人看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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