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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拾好头发之后,卫南平又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衣服,确定将自己拾掇成了一个青春年少的新潮少年之后,才满意地合上陈家的衣箱,换了一双从床底下摸出来的胶底布鞋,穿墙出门。

    他只是去试探一下白玉郎,不会在外面长时间逗留。等他回来的时候,陈家母女三人应该还没回家,不会发现他偷拿了家里的衣服。

    这样安慰着自己,他将手掌贴在墙壁上,默念着烂熟于心的咒语。

    恍然之间,面前的墙壁好似融化了一般,将他的手掌吸纳了进去。

    卫南平心想,这是我第一次自己使用穿墙的法术。

    以前总是被师兄师姐带着,现在终于可以自己穿墙了。

    他迈步穿过墙壁,出现在了陈家院落后的小巷子里。

    瞬间,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卫南平茫然地眨了眨眼。

    这是什么味道……

    他捂住口鼻,四下张望,发现臭气的来源就在自己脚下。

    院落后的巷子两旁,各有一条半米宽的排水沟。

    排水沟大约有两米来深,没有活水流动,只在底部沉淀着死气沉沉的黑绿色污水,水面上还缓缓飘荡着各种垃圾,隐约生长着些藻类植物。

    他想到陈丹青说的,“你那时候可太惨了,掉进污水沟里……”

    卫南平马上低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

    还好,浑身都是田槐花用的那种洗衣皂粉的香气,没有一丝臭味。

    应该是被清洗干净了。

    怪不得白玉郎断言他不能活了。

    好好的人掉进这种地方都要去半条命,何况一个肠穿肚烂的病患。伤口沾上这种污水,感染发热是一定的。

    好在我现在是赤元真人了……

    卫南平心有余悸地想,捂着鼻子离开了后巷,左拐右拐,转入人声鼎沸的街道。

    没人给他指路,他凭借着赤元真人的直觉,绕开了陈莠出摊的街口,不让她发现自己,接着找到了白玉郎坐诊的医馆。

    和普通医馆一样,白玉郎的医馆前面摆放着“悬壶济世”“回春妙手”等等的招牌,有小童支了张方桌在路边,给来求医的患者一一登记。

    方桌前还站着两个人,应该是一起的,为首的是一个中年汉子,大着嗓门质问:“你们真的不收钱?”

    小童捏着水笔,面无表情地道:“我们医馆的大夫不收诊金,药价照旧。”

    “那就还是要钱呗。”

    那汉子一脸看透了一切的狡黠:“你们大夫把药价涨一涨,再叫我们在你家买药,不就能把诊金挣回来了?我问你,你家的药是不是比仁义堂的药贵?”

    小童继续面无表情地点头:“我家的药比别家贵些,因为用的材料好,炮制尽心,药力比别家强出许多……”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汉子摆了摆手:“就你家了。”

    小童翻开登记簿册:“是谁看病?大概什么症状?”

    中年汉子往旁边一让,将一个抱孩子的女人让了出来:“我儿子看病,什么症状你不用问了,我跟你家大夫说。”

    小童抬起眼皮看了看那被女人抱在怀里的七八岁孩童,嘀嘀咕咕地:“儿科,肝病。”

    给他签了个龙飞凤舞的字,将半页登记册撕了下来,递给他:“进门,上楼,左拐第三个门,找何大夫。”

    那汉子一听不乐意了:“怎么不是你们白大夫看?”

    小童的声音平平淡淡地:“白大夫专治外伤,不看儿科。”

    汉子还想说什么,那女人忙拉住他,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卫南平推测,大概是“好歹不要钱”之类的话,汉子这才嘀嘀咕咕地抢过那半页登记簿,迈开腿进了医馆大门。

    女人忙抱着孩子跟着他。

    卫南平隐在暗处,静静地看着,心想,抓住你了。

    那小童刚刚一抬眼的动作,凡人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但在赤元真人眼里,却是再明显不过的。

    他开启了天眼!

    这是一个修士。瞧他的年纪,应该只是个白简道士。

    白简道士不在宫观里持戒修行,来凡间的医馆做什么登记员?

    这是哪门哪派的弟子,他师长在何处?

    小童的桌前已经没有人了,卫南平走上前去,站在他面前。

    “来看什么病?”

    小童面无表情地问他,捏住了水笔,准备给他做登记。

    “刚刚那个孩子病得很重。”

    卫南平没接他的话,自顾自地说:“他的肝都快烂了。你们的大夫能把他救回来么?”

    小童抬眼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在赤元真人是视界里,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

    这小童又开启了天眼境界,想要看看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有什么古怪。

    他当然什么也没有看到。

    赤元真人和白简道士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如果赤元真人想要隐藏,仅凭一个白简道士的天眼,绝对看不穿他的真身。

    眼前的人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这个小童断言道。

    “你怎么知道他得了肝病?”

    他问道。

    卫南平耸了耸肩:“不到十岁的小孩子,面色黄得像土,不是肝病还能是什么。”

    “你倒厉害,瞧一眼就能给人家治病。”

    小童捏着水笔:“看你医术精湛的样子,难道也是来治病的?”

    卫南平道:“我久病成医。最近喉咙有点难受,麻烦给我记上。”

    小童又打开了天眼,果然在他喉咙处看见了一团有些不祥的灰云——这是卫南平特意做给他看的。

    “应该是伤风,去内科吧。叫什么?”

    卫南平道:“姓陈,陈三。”

    小童将他的那页登记簿撕下来,递给他:“进门右拐,第三个门,找于大夫。”

    卫南平接过登记簿,道了声谢。

    医馆大堂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大概是不收诊金的大夫实在难找,就算药价贵些,还是有的是人要来占这个便宜。

    大不了不在这里买药就是了,拿着这里大夫开的药方,去仁义堂抓药,既不用交诊金,又能用上便宜药,何乐而不为呢?

    医馆共分两层,一层左侧是药房,右侧有三个诊室。二楼的布置应该是左右六个诊室。

    卫南平看了看一楼诊室门前挂着的牌匾。

    内科,肾心科,外科……

    外科。

    白玉郎既然精于外科,此时在诊室里坐诊的肯定是他。

    给他医馆看大门的是一个白简道士,就算白玉郎本人不是修士,恐怕也与某个道家教派渊源颇深。

    我单枪匹马,还是谨慎些为妙……

    卫南平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铜板,捏在手指间。

    若正面在上,我就悄悄地进诊室看一眼。若是反面在上,就暂且打道回府……

    还没等他将铜板抛出去,忽然从楼上传来一阵喧哗吵闹的声音。

    卫南平迅速地环顾四周,闪身躲在楼梯下的阴影里。

    楼上传来尖叫、怒吼、桌椅翻倒的声音。

    那怒吼的声音十分熟悉,就是方才在门口带着女人孩子来看病的中年汉子。

    这么大的动静,白玉郎这个医馆主人一定会上去看看。

    卫南平将手按在楼梯后的墙板上,穿墙出了医馆。

    小童说,儿科在楼上左拐第三个门。

    那就是最左侧的那个窗户……

    卫南平轻轻一跃,爬上了楼顶——谢天谢地白玉郎的医馆只有两层楼——找到最左侧的位置,穿过房顶,落在了横梁上。

    这间诊室挑四米有余,横梁上光线昏暗,加上此时屋里正打得热火朝天,没人注意房顶上竟然多了一个人。

    卫南平猫着腰,在梁上找了个能总揽全局的位置,捏了个清扫灰尘的法诀,盘腿坐了下来。

    那个中年汉子揪住一个人的衣领子:“……畜生!王八犊子!以为爷爷怕你吗!”

    被他揪住领子的明显是个医生,此时脸都涨红了:“放开!你给我放开!”

    他两只手都把在自己的领子上,想把自己从汉子手上解救出来。

    卫南平心想,现成的医闹啊。

    他本想略施法术,将医生解救出来,听见楼梯口传来的脚步声,勉强忍了。

    白玉郎来了。

    不过听着脚步声,来的似乎不是一个人。

    果然,跟在急匆匆赶来的白玉郎身后的,还有三四个体型健硕的大汉。

    卫南平估量了一下,在凡人里,这些人的武力应该算是顶尖了。

    “住手!”

    白玉郎皱眉,冷冷地怒喝:“放开!”

    那几个大汉上前,只一个动作,就叫中年汉子哎呦哎呦地松开了手。

    “你们还敢打人!”

    那汉子抱着自己被扭开的手:“你们这些庸医,都要把人治死了,还敢打人?”

    白玉郎打量了他一下:“我看你活得好好的,不像是被治死了的样子。”

    那汉子只顾抱着胳膊哀嚎,他身边的女人忽然“扑通”一声跪下了,膝行到白玉郎脚下:“大夫!大夫!你发发慈悲,救救这孩子吧!我给你磕头了!给你磕头了!”

    说着,她将怀里抱着的孩子放下,咚咚咚地对着白玉郎磕头。

    白玉郎皱了眉毛:“你这是做什么。”

    转头问那个刚刚被人提着领子的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大夫脸色还涨红着,粗声粗气:“什么怎么回事,人家不想让孩子活,我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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