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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南平觉得,无论秋分那天在真一观肆虐的那片血海究竟是什么,恐怕都和归阳师兄的命纸程序脱不了关系。

    那座灰白祭台就是在迎风阁上升起的,而之前归阳师兄的反应也很奇怪。

    明明他研究十年的程序终于运行成功了,为什么要把命纸本体交给他保管?

    而且……

    卫南平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他想起了迎风阁里的那把火。

    那时候,归阳师兄在说法堂为他们演示了“天命”系统的运行,就在同一时间,迎风阁里着火了,将他十年以来的所有研究记录和制作的命纸程序全都烧毁了。

    太巧了……

    可是,为什么,当时没有一个人觉得这种巧合十分古怪?

    卫南平用力地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归阳师兄在说法堂里发现火情,回到迎风阁里,和从别处赶来的碧虚师姐一起灭火。自己那时候还不会飞天遁地,赶到现场的时候,火已经灭了。

    碧虚师姐从火场里带出归阳师兄案头的嘲风灵体,询问失火的缘由。嘲风说,归阳师兄离开迎风阁时忘记熄灭蒸汽机,锅炉里飞溅出的火星引燃了院中堆放的焦油,这才引起了大火。

    当时在场的三人,自己、归阳师兄、碧虚师姐,都接受了这个说法。

    可是现在回想,却觉得这个说法漏洞百出,荒唐到可笑。

    归阳师兄并非凡人,而是灵元真君位阶的修士。修道之人灵台清明,怎么可能会“忘记”什么事情?而且归阳师兄和机器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怎么会不明白蒸汽锅炉离不得人,无人在场的时候一定要将锅炉熄灭?

    最要紧的是,即使是普通的凡人,也晓得曲突徙薪的道理。归阳真君怎么可能把易燃的焦油放在蒸汽锅炉旁边?

    这种低级的失误,绝不可能是一个对机器了如指掌的灵元真君会犯的。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归阳真君一时昏了头,将上千斤焦油堆放在滚滚燃烧的蒸汽锅炉旁边,离开迎风阁给白简道士上课,最终引发了火灾。那么,听说了这件事情的碧虚真君和卫南平,为什么没有觉得不对劲,而是顺理成章地接受了?

    卫南平瞬间觉得背后一片冰凉。

    不对……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不对了……

    一定是有什么力量扭曲了他们的认知,让他们接受了这样荒唐的一个解释。

    那场大火究竟是谁放的……

    怪不得归阳师兄要把命纸交给我保管。虽然他被那股力量影响,认为迎风阁的大火是自己一时疏忽所致,但他一定冥冥之中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所以才把关系到他十年辛苦的命纸交给了我保管……

    那个人为什么要放这一把火?是想要摧毁什么,还是想掩盖什么……

    “公用的差分机?”

    陈丹青想了想:“你是说允许个人租借计算机时的差分机吧?”

    差分机是一种极为昂贵的机器,购买后的使用与保养也十分繁琐。几乎没有哪个人会买一台差分机放在自己家里。这些机器最为普遍的应用场景是官府的信息统计、跨洲贸易的结算以及大型公司的交易记录。

    除了大学里的学者和一些自命不凡的程式员之外,很少有所谓的“个人”会需要用到一台差分机。

    官府的差分机涉及到机密数据,从不对外开放。一些小型的贸易商行和大学研究院倒是会出租自己持有的差分机的夜间机时,以谋求利润。不过这些机时供不应求,往往只供关系户来使用。

    陈丹青将这些情况对卫南平一一说明了,最后总结道:“你想要找到一台差分机来运行你兄长留下来的命纸程序,最好的方法是和某些商行和大学的打更人处好关系。多请他们喝几次酒,说不定他们会在半夜放你进机房,使用他们的差分机。”

    卫南平没想到在真一观以外的世界里,差分机居然是这么高不可攀的东西。归阳师兄几乎每个月都要购入一台新的。

    “没有可以直接租用的吗?”

    他问陈丹青:“我……我有点着急。”

    已经可以确定归阳师兄的命纸和真一观的灭观之灾有关,他几乎一刻也等不得,只想现在就找到一台差分机,将这个程序再运行一次,看看它到底有什么问题。

    “公开对外出租机时的差分机,目前只有夏侯号。”

    陈丹青低头将大腿上的剪报册翻到贴着夏侯号落成新闻的那页:“你看,就是这个。”

    “不过夏侯号的预定已经排到下个月初十了,这还是因为它只开放一月以内预定的结果。”

    她对卫南平说:“虽然夏侯号的持有者不会因为预定人数的增加而趁机涨价,不过它的原始租金就已经十分惊人了。”

    陈丹青将剪报册递给卫南平,让他帮自己拿着,伸手去够放在书桌边缘的一个小本子。

    那个小本子大概有成年人巴掌大小,封面用淡粉色的细麻布包裹,边角被磨得很光滑,看得出是被经常使用的。

    她将小本子翻到比较靠后的一页,递给卫南平:“这就是夏侯号的出租价格了。”

    卫南平接过本子一看,险些惊讶得脱口而出:“怎么会这么贵?”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起步租金十两白银,每增加一刻钟,租金增加一两。

    一两白银差不多等于一贯多铜钱,随着银价的涨跌有所不同。

    他不太了解真一观之外的世界,不过,他还记得,之前在扬州时候,师姐领着他和冲和、灵虚两位师兄在最昂贵的饭店吃了一顿中饭,也才花了不到一贯钱。

    谁知道,这连夏侯号起步价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夏侯号是百米级的新式差分机,本身造价就昂贵些。”

    陈丹青道:“你的那套命纸程序应该不算复杂,用不上这么大的机器。”

    卫南平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我的程序是什么样的?你打开那个包裹看过?”

    陈丹青忙摆手:“我没看过你的东西。但命纸的形状大小,我隔着包裹都能摸出来。”

    卫南平松了一口气,将归阳师兄的命纸取出来,打开包裹着的丝绸。

    这些丝绸跟着他在血海里趟过,在污水里泡过,若非他之前在上面做了点小手段,早就被浸透了。

    他将脏污的丝绸扔到一边,犹豫了一下,将那几十张命纸递给陈丹青:“其实也没什么不能看的。就是这样的一套程序。”

    陈丹青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先是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命纸表面,确认质地:“这是新型的命纸,里面掺杂了防虫的樟脑。樟脑易燃,一定要记得远离火源。”

    卫南平点头答应。

    陈丹青又将命纸一张张地展开,仔细端详,忽然皱了眉:“你这命纸不成套。”

    卫南平忙道:“原先是有一整套上千张的,共分三个部分,用不同颜色的墨汁标注着。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遗失了大半部分,只剩下这些。”

    陈丹青若有所思地点头:“三个部分……这才对么……”

    又说:“你看,这些命纸上标注的号码都是不全的。”

    她指给卫南平看:“只有从236号到271 号的。只有这样一个残缺的片段,即使你找到了可以使用的差分机,在上面运行这段命纸,也得不到什么有效的结果。很可能差分机根本不能识别这段程序,运行失败。”

    卫南平道:“可是这个片段之前独立运行过,也得到了相应的结果。”

    陈丹青皱眉:“是吗?”

    “我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程序是仅凭一段残片就能独立运行的。”

    她思索了良久,最终问:“之前那次运行,你们得到了什么结果?”

    卫南平道:“是一段乱码,我读不懂。但我兄长说,可以再运行一次,将之转化成文字。”

    陈丹青追问:“你兄长转化成功了吗?结果是什么?”

    卫南平抿了抿唇:“没有。之后不久他就去世了。”

    陈丹青将那三十几张命纸归拢到一起,无意识地抚摸着:“你兄长有没有告诉你,这个程序是用来做什么的?”

    卫南平暗道,他告诉我这是用来预测天命的。

    “我不知道。”

    他选择了一个暧昧的说法:“他说,如果这个程序最终成功运行,就能……就能解决我们家里面对着的一切困难。”

    陈丹青的目光犀利如电:“你家里很缺钱吗?”

    卫南平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紧接着他想到了什么,慌忙反驳:“不不不……”

    他苦笑道:“我家里……我家里其实是不缺钱的。”

    在楚王赵旦云游之后,真一观继承了这位亲王殿下的全部封邑和财产,当然不缺金银俗物。

    “这就奇怪了……”

    陈丹青手指一张一张地清点着那些命纸,终于下定决心:“我可以帮你去找一台差分机。”

    卫南平心下一喜。

    就等你这句话呢。

    “不过。”

    陈丹青补充道:“你运行程序的时候,一定要让我在场。得到的结果,我也要一份。”

    卫南平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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