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苟满身的猪下水味,所有人都想离他远远的的,就连祁寒屁股底下的骏马,都打了个喷嚏。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坐在马上稳如谈山的祁寒也坐不住了,他一只脚勾住脚蹬子,抬起另一只脚,干净利落的翻身下马。
不光是张大苟和在场的将士们,连他也在心里笃定着,竹筐里面必是将军要寻的哑女,因为将军曾说过,着六只恶犬从不会放过他们要找的东西。
“怎么回事?”祁寒怒气中带着冷意,“将死之人能吃五六十斤的猪大肠?”
他的气焰镇住了所有人,包括妙瑾,妙瑾与他对视着,干嘎巴嘴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一旁的李显看出了她现在的失语并不是伪装,默默的在心里替她捏了把汉,同时也做好了妙瑾露馅大干一架的准备。
好在妙瑾眼中有一丝清明,她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舔了几下嘴唇‘噗通’就跪在了祁寒脚边,“军、军爷……不、大、大呐!小、小的一时贪心,想、想倒卖些大肠赚些银子过年……饶、饶了小的这一回吧,小、小的大哥就快死了,正、正等着小的回家呢。”
这世间,再铁石心肠的人都有恻隐之心,恶毒的人对待自己的孩子甚至比普通人对待孩子要好上成千上万倍。
祁寒便是,众人看来,他是铁面心冷、心狠手辣的副官。他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父母被外族杀害,妻子重病他却要替人卖命赚买药钱……
看见妙瑾哭诉着为了将死的大哥找一口猪大肠的不宜,他动容了。
若要说,为何整个津沽城内外都没的卖猪大肠,还要从这几只恶犬说起,恶犬突入中原,吃食并不习惯,整整绝食了一日。后来,它们主人牵着它们在城中找吃食,闹出的笑话便是……恶犬只吃猪下水、猪大肠,最喜欢生的、没洗过的。
六只十二三孩子大的恶犬,饭量不容小觑,两日便吃光了整个城里的猪大肠……所以才有了小结巴为床榻上的哥哥寻吃食的事。
当然,这些是他脑补的。
一刻钟过去了,地上五六十斤的猪大肠被一扫而光。
看着地上的残羹肉末,妙瑾眼泪就没断过,哽咽声一声高过一声。
“牵狗过来!”祁寒看着妙瑾心烦的要命,想赶紧再确认一番,没问题就赶紧放人。他指着牵狗的身毒人,冲他比划了个过来的手势。
身毒人眼神懵懂、明显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好歹能看懂肢体语言,身毒人牵着狗在妙瑾脚边、身上闻了个遍,最后都兴致奄奄的往回走。
祁寒看见恶犬的样子,自然知道了缘由,刚刚这三只狗闹着一出是饿了,并不是找到了哑女。他心里气闷了一番,从兜里腰间掏出二两银子塞进妙瑾的手里,说了句“给你大哥买口好棺材。”
然后他潇洒上马,驰骋而行。完全不顾呆愣的妙瑾和跟在后头小跑已经跟不上趟的将士们。
当众人散去,李显把妙瑾从草地上扶起来,此时的妙瑾还在懵懂之中,呆呆的问了李显一句,“这就完了?”
“还没演够啊,脚怎么样?”李显小心翼翼的扶着。
妙瑾站直后敲了敲自己全身的骨头,最后才敲到小腿,她冲李显傻笑一下,“嘿嘿。还好没骨折,跪的我腰疼。”
“真傻。”没有嫌弃的客观评述。
“还行吧”妙瑾接着傻笑,“还行吧。”
过了城门口,妙瑾就安全了,两人放心有说有笑的往荐福庵走。
“我还赚了二两银子呢。”
“傻透了。”
祁寒站在城墙上,看着妙瑾一瘸一拐慢慢变小的影子,暗暗的搓了几下自己的手指。刚刚他递银子给小结巴的时候,分明感觉他的手心温热软绵,他看得清楚,小结巴的手指也比一般男人的手指要纤细。
离远了看,早已看不出他的身段,可在他脑中描绘出的人形,慢慢变成了个女子的背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妙瑾和李显很快就到了荐福庵。
青崖早已在约定地点等候多时了。
青崖习惯了等,习惯了跟在李显和妙瑾身后,这几个时辰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他担心他们被发现,担心妙瑾被那几只恶狗吃了或者咬伤。
出城的时候他见过那三只留着哈喇子、满嘴臭气的扁脑袋狗,丑的无法形容。但它们的眼神却像吃人猛兽一般可怕,他明显的能察觉出,出城进城的百姓都怕的要命,胆子小的妇女和小孩都是哭着过去的。
妙瑾虽然在特种队里受过训,可到底是个女孩,也只是十**岁的样子,说不害怕、怎么可能。
思及至此,青崖未免有些落寞,有王爷在、定能护妙瑾周全。
当妙瑾和李显从荐福庵的岔路口出现时,青崖提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他快步上前迎了上去。
“慢点,来。”李显扶着妙瑾下了马,然后又缠着她往前走。
脚、受伤了……“严重吗?季先生就在里面。快让他给你看看。”青崖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关心则切、见着妙瑾受伤,他没能安奈住情感。
“没事、没事,快扶我进去。”妙瑾左右胳膊搭在李显和青崖的胳膊上,左脚单腿蹦着往前走。自然没有注意青崖脸上的小细节。
可李显注意到了。
在青崖开口说话的时候,李显就觉得很不寻常,因为他们自幼生活在一起,青崖是皇兄精挑细选的暗卫,任务不单是保护他,还有监督的意味。
没有必要,青崖从不开口说话,他记得在边关时,他俩被自己人出卖,两个人并肩杀敌一天一夜,到最后敌人虽然都杀光了,可自己身上也中了不少刀。
那时,他和青崖又饿又累,谁都知道不能睡,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只好开着玩笑赌谁身上的刀口多,输的人请吃烤全羊。
青崖的伤口比他多十二道,可他从未开口说过一声疼。
李显的思绪回转到现在,他看着青崖担忧的眼神,和刚刚不自觉流露的神情和话语。他敢确定,他爱上她了。
爱到他没能发觉、也没能注意的程度。
因为,在他被派去保护妙瑾以后,就很少与妙瑾分开,而这次妙瑾被欧阳靖掳走、回京取药,反而产生距离以后发酵了他对她的感情。
好在、情深自不知。
慢慢的,李显松开了妙瑾的胳膊,在后面看着往前走的两人,青崖弯着腰和脊背,小心翼翼的扶着妙瑾。至于妙瑾,也早已习惯青崖的照顾,蹦跶费劲时干脆由着他拖着走。
回头,快回头看我!
不,不要回头,如果我死了,青崖是你最好的选择……
纠结的情绪堵在李显的胸口,呼不出,咽不下。
“李大哥!快些走,前面是台阶,你得背我。”看见妙瑾在远处跟他招手,她的笑颜里带着爽朗,明媚的眼神一扫他心里的阴霾。
再等等……
李显快跑两步跑到妙瑾跟前,一尺九的大个儿蹲在地上也是一块稳如泰山的磐石,“快上来。”
妙瑾趴在李显宽厚的肩膀上时,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这是她这几年从未有过的安定,乐幸就是如此了吧。
当李显踏上第一个台阶时,他背上的妙瑾突然颠簸了一下,而之后还是一路坦途。
妙瑾躲在李显的颈窝处偷偷笑了笑,李大哥虽是男子,却心细的很。
闲来无事,她开始研究近在眼前的耳朵,李显的耳垂又大又厚、她爹曾说过,耳垂大的人福气多、常比她吃猪耳朵,还美曰其名:以形补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