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里吹了小半个时辰的风,陈绵绵觉得整个人舒服多了,于是起身行回房中清浴。
她今日走了两个多时辰的路,出了一身的汗,哪怕来睿王临时官邸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也觉肌肤黏腻得不像话。
在青雀的侍候下,陈绵绵洗了个温水澡,换了身软滑的绸缎躺在床榻上休息。
青雀侍立一旁,轻摇团扇为她纳凉。
“你下去休息吧。”陈绵绵并不是很习惯有人在身旁侍候,更何况,青雀前前后后为她摇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扇子,她怕再摇下去把人姑娘的手腕摇肿了。
“陈姑娘……”
“下去吧!”陈绵绵摆摆手,柔声道:“我有铜盆里的冰块就够了。”
“……”青雀还想说些什么,见少女皱起眉头,当下只得老老实实退下。
“吱呀!”
房门轻轻关上,陈绵绵打了个哈欠,往铜盆边上挪了挪,双手贴在盆身上。
冰凉的触感传来,将夏日的燥意驱散,她就这么抱着铜盆陷入浅眠。
浓浓夜色中,楚聿修快步行于无人的街上,衣摆随动作起落翻飞。
很快,他来到府衙。
此时府衙大门敞开着,门头上挂着的两个灯笼随风摆动,忽明忽暗,平添一丝诡谪。
楚聿修大步跨过门槛,动作间抽走捕快腰间大刀。
行至正堂,他手中大刀一挥,将正堂“明镜高悬”牌匾下方的红木长桌劈成两半。
长桌应声倒地,文房四宝以及惊堂木掉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向四方。
霎时间,原本吵闹的中堂噤若寒蝉。
楚聿修斜眼打量着中堂内的捕快,面上露出温和笑容:“本王听闻,有人想辞了衙门的差使?”
众官差一颤,低着头不敢应声。
“如今本王就站在这,谁想辞了差使,只管说便是。”楚聿修温和道。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带头官差上前一步,拱手恭敬道:“睿王殿下,下官想辞官,回家种地去。”
声落,一道寒光闪过,男子被卸去一条胳膊。
“啊!”中年官差惨叫,捂着伤口在地上打滚。
“啪嗒!”
一滴血顺着刀刃滴落在地,留下一串血腥符号。
楚聿修抬眼打量众人,眸中温和不减:“还有谁?”
声落,恐惧的低语声瞬息消失无踪,只余中年官差的痛呼。
楚聿修随意将大刀丢在地上,跨过坍塌的长桌,一撩衣袍坐于红木椅上:“本王记性不大好,你们谁能告诉本王,你们同文松说了些什么?”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你推我一下,我顶你一把,谁都不敢做那出头鸟。
楚聿修靠着椅背,双手置于臂托之上,眸中盈着浅浅笑意,仿佛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等众人吵够了,他冲文松递了个眼色。
文松会意,双手抚掌,一群黑衣人将中堂包围。
一柄柄利刃出鞘,寒光掠过,堂中数人被卸了胳膊,一时间,哀嚎连连,宛若鬼泣。
其余未被卸去胳膊的,也被按倒在地上。
“睿王,您这是做什么?”
“睿王,你这是在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楚聿修笑,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按倒在地上的众捕快:“你们该不会以为,宋大人今日结案,事情就这么完了吧?”
“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知府赵天海和班头王旺都不是品行端正之人,本王就不信,能在他们手下做事的全是正直之辈。”
闻言,众人纷纷垂下脑袋,避开男子的目光。
“前两日本王不提此事,不过是入狱的人太多,一时关押不过来罢,你们真以为,自己跑得了?”楚聿修长指点着臂托,无规律地敲击着,那声音如催命的符号,拉锯这众人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
“睿王殿下!”一官差膝行上前,颤声道:“小的是做过错事,但……但……罪不至死啊!”
“以前所为罪不至死,如今呢?”楚聿修漫不经心扫了年轻男子一眼,不疾不徐道:“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之中,有人偷偷开了出城文牒,企图放跑某些商贾。”
声落,一众官差脸色更白了。
“所以……”楚聿修拖长尾调,在一众恐惧目光中笑了起来。
他说话,众人怕,他不开口说话,众人更怕。
“睿王殿下,这些事情小的没有参与其中啊!”
一人出声,很快得到几人应和。
“既没参与,为什么急着跑呢?”楚聿修歪头看向文松,文松上前,双手呈上腰间长剑。
楚聿修一手握住剑柄,慢慢将剑刃抽出:“你们,是在给本王下马威吗?”
“睿王明鉴,小的不敢!”
“睿王饶命,小的不辞官了,不辞了,定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楚聿修掏出帕子,在一众求饶声中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长剑。
一时间,众人恐惧愈甚,就连没参与其中的官差也忍不住打起寒战。
睿王此人,当真如传闻所言,心狠手辣。
“莫要说,本王不给你们机会。”清朗的男声响起,霎时间,正堂归于平静。
被压倒在地上的官差们仰着脑袋,期待地望着那掌握他们性命的俊美男子。
“府衙的人,应该都在这了,在场未参与今日之事,且自认不曾违法乱纪的,上前一步。”楚聿修沉声道。
声落,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无人上前。
楚聿修倒也不急,只是将手中长剑一寸寸擦亮。
须臾,一男子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很快有人跟上。
楚聿修面上露出几分欣赏,手中长剑指向八人:“你们之中,谁敢接过这柄剑,砍杀罪大恶极者?”
八人对视一眼,又是最先迈出步伐的男子上前两步。
文松随之上前,接过自家爷手中长剑,转手递给男子。
男子颤抖着手握住剑柄,就听得那清朗温和,却又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再度响起:“凡事,以法论断,若有公报私仇,斩!”
闻言,男子身子一僵,旋即握紧长剑,大步走向最先被卸去胳膊的官差,一箭将人刺了个对穿。
惨叫声响起,又顷刻间戛然而止。
抽出长剑,男子并没有收手,而是又将另一个捕头一剑刺死。
温热的血液喷溅在他脸上身上,鲜血淌了一地。
“好!”楚聿修抚掌,满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黄,单名一个杨,杨树的杨。”黄杨躬身,态度很是恭敬。
“黄杨?”楚聿修略一思索,便确定对方身份与品行。
来尧城之后,整个府衙上下,他几乎让人查了个底朝天,自然知晓这个黄杨奶府衙内为数不多刚正不阿的,也因此,没少受到其他官差排挤。
“黄杨是吧?从今日起,就由你接替王旺的班头之位。”楚聿修言罢,视线掠过余下七人,长指随手一指:“你,还有你,升为捕头,余下五人,每月俸禄加半钱。”
“谢睿王殿下!”八人齐齐跪下,面上是难掩的激动。
“你们几个,今日去各家各户通知一下,往日尧城腐败,那些不得已与之同流合污的,只要自行写下告罪书,本王会酌情轻判,可要是忙着转移家产,逃离尧城,本王会主查,重判,决不轻饶!”撂下这句话,楚聿修起身,跨过断成两截的长桌,跨过地上的尸体,施施然离去。
文松没有立即跟上,而是收回黄杨手中长剑,用帕子擦拭干净,冷声道:“告罪书对衙门内同样有效,诸位最好自行请罪,若是等睿王查出来,至少从重三倍处罚。”
言罢,他拍了拍黄杨的肩膀,嘉许道:“好好干。”
“是!”黄杨朗声应下,直到男子离去,面上喜气都不曾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