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绵绵回到陈家时,各个屋子紧闭着,显然众人已经睡了过去。
她摸黑溜回自己房中,闭门点燃油灯。
豆大的火光亮起,陈绵绵用小木棍拨了拨歪歪扭扭的灯草芯,将光线调至最亮,这才举着油灯来到木箱前寻找能换的干净衣物。
然,装衣服的箱子比她脸都干净。
她一共三套衣服,落水掉了一套,昨天换下一套,加上她身上这套,三套正好。
陈绵绵前世不是个钟情于购物的,一个两扇门的衣柜里从来只能填满半扇,却也从未遇过衣服不够穿的窘境。
没了办法,她只得脱去湿漉漉的衣裳。
动作间,她忽然发现,情况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她的鞋湿了。
睿王殿下送的藕粉色的漂亮的绣鞋,此刻已经变成了泥浆色,绣花上布满小砂砾,全然瞧不出原本面目。
“屋漏偏逢连夜雨呀!”陈绵绵喉中溢出一声叹息,老老实实将脱下的衣服穿上,撑起油纸伞去屋外打水。
她只有两套衣服不说,鞋也只有一双,今天晚上不清洗干净了,等明天再弄,怕是要连着几天打赤脚。
她卖香皂的营生刚起步,正是趁热打铁的好时候,哪里经得起这般耗。
雨水哗啦,天空不时划过几道闪电,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整个窝窝村沉浸在一片黑暗中,唯有一处亮着微弱的光,仿若一颗坠落的黯淡星辰。
房屋内,陈绵绵裹着被子蹲在地上清洗衣裳鞋袜,身边摆着装满水的盆和桶。
转眼两刻钟过去,雨势渐小,陈绵绵将衣裳鞋袜最后过了遍水,使出生平最大力气拧干,而后用细细的枝条架起,横放在屋内,以最大程度增大受风面积。
做完这一切,她裹着被子坐在摇晃的床板上,慢腾腾地擦拭着头发。
雨水汇成股顺着发梢滚落,在地上晕出点点深渍,屋外风雨呼啸,透过房屋各处缝隙灌入,豆大的火苗摇晃,屋内光线忽明忽暗,可此刻陈绵绵的心却是出奇的平静。
小雨淅淅沥沥一直下到子时才停,村内的积水汇成一股股溪流,齐齐涌向河滩,或向着低洼处流去。
黎明破晓,天光穿透云层,笼罩着窝窝村一整夜的阴云这才散去。
“砰砰砰!”
剧烈的敲门声响起,将人从睡梦中惊醒。
陈绵绵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掩唇打了个哈欠,声音是初醒的慵懒:“谁呀!”
“快起来!”赵氏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带着不加掩饰的刻薄。
陈绵绵脑子里的瞌睡虫瞬间跑了个干净,“蹭”地从床榻上坐起。
动作间,床榻摇晃,发出“吱拉”的刺耳声响。
“起了起了!”陈绵绵软声应承着,裹着被子下榻。
脚踩在地上,春日大雨过后独有的湿冷触感让人全身汗毛倒竖而起。
“快点!”赵氏的催促声传来,带着满满的不耐:“一天天的就知道睡,你是猪精转世吗?”
被骂了,陈绵绵也不回应,解下挂了一晚上的衣裳,也不管有没有干透便往身上套。
好在她昨夜洗的时候把衣裳每个部位都单独拧了一遍,又在晾晒时摊开到最大,是以肚兜和亵裤这两件薄的干透了,穿在外面的衣裳虽然没干透,却也算不得湿,只是润润的,带着水汽。
至于绣鞋,还是湿的,稍微捏一捏,能在掌心上留下薄薄水痕。
“陈绵绵!”
呼喝声传来,随后是“砰砰砰”的敲门声。
“你还不开门,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
“来了!”陈绵绵拉开房门,就见赵氏横眉竖目立在门口,配以面上或鲜红或已经淤黑巴掌印,说不出的可怖。
她警惕后退,给自己留出了足够的反应空间,面上露出一副怯懦的模样:“娘……”
话音未落,一记巴掌打了过来。
陈绵绵偏头躲过,灵巧往院中跑去,惊慌尖叫道:“娘,我做错什么了,您为什么要打我?”
“你个小赔钱货,偷懒就算了,你还敢躲?”见向来胆小怯懦的大女儿竟然敢忤逆自己,赵氏登时气不打一出来。
她左右顾盼,见墙边立着扫帚,当即抄起来就朝大女儿身上打去。
就是这个小贱种,害得自己多次被婆婆打,今天她非得好好收拾她一顿不可!
“娘,不要打,不要打!”陈绵绵抱头鼠窜,有技巧地左躲右闪,保证自己只被扫帚尾扫到,口中不断发出“啊”“啊”几声土拨鼠尖叫,仿佛被打得惨极。
动作间,她目光四下扫动,待发现家中除她们母子以外没有第三个人,当即抓准时机朝对方脚边踢去两块石头。
赵氏脚下踩到石头,身子朝前一晃,好容易稳住身形,身侧一抹黑影盖来,将她扑倒在地。
“砰!”
剧烈的撞击声响起,陈绵绵压着赵氏重重倒在地上。
“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绵绵惊慌高呼,作势就要爬起,然,“手下一滑”,下一秒再度重重跌回妇人身上。
赵氏猝不及防被撞了个正着,扫帚头重重锥在胸口。
尖锐的疼痛让她头皮发麻,全身汗毛倒竖而起,几乎发不出声音。
确定自己压得够大力了,陈绵绵这才手忙脚乱爬起,假惺惺地伸手去扶对方,嘴里不住道:“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没事吧?”
想对她下死手?她陈绵绵可不是吃素的!
赵氏捂着胸口蜷缩成一团,冷汗簌簌滚落,本就营养不良蜡黄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娘!”陈绵绵双手晃着妇人胳膊,惊慌失措道:“救命啊,来人啊……”
话音未落,她的头发被一把薅住。
赵氏用尽全力将人往边上推去,双手用扫帚支撑着站起,眸中是难掩的怒意:“我打死你这个小贱种!”
她手中扫帚堪堪扬起,那被推倒在地的胖丫头已然触电般弹起,以让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朝门外跑去。
“救命啊!”
“救命啊!”
陈绵绵扯着嗓子高呼救命,一边喊一边用指甲在自己手腕上划拉出几道新鲜的抓痕:“救命啊,我娘中邪了,我娘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