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已经好久不曾这样疼痛过,身子冷得这般厉害,即便寝殿内炭火挑得极旺,却还是难挡从内心深处窜出的寒凉。这份凉蔓延全身,四肢百骸都仿佛陷入冰窖之中难以自拔。疼痛与倦怠袭来,赵靖忽然有种感觉,那就是千万不能闭上眼睛,一旦闭上眼睛,可就再也睁不开了!
耳畔似乎是有人在喊什么,可她半点都听不清楚,只是隐约感觉到背上有温度透进来。这温暖穿透了肌肤,渗进了皮肤融入了骨血,最后突然涌入了心间。
赵靖很累很困,疼到了最后,便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意识模糊,终不省人事。
“皇上!”魏淑歌疾呼。
东方未明抱紧了怀中失去意识的赵靖,这丫头的身子冷得像冰块,浑然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心中惊颤,生怕她就这么去了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都滚出去!”东方未明厉喝。
有了前车之鉴,约莫也习惯了赵靖和东方未明的相处模式,赵远南快速拽着魏淑歌退出了寝殿。方才若不是听得里头有动静,好像是重物倒伏在地的声音,他和魏淑歌也不会冲进来。谁知道一进来,便看到赵靖倒伏在地上,痛苦得不成样子。
却有东方未明抢先一步,将赵靖搂在了怀中,仿佛正试图用怀抱里的暖,温一温赵靖身上的凉。可这丫头就像是冰雕一般,怎么暖都暖不透。脑子里,突然冒出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她从未暖过!
如今他倒是有些相信了,这副身子骨冷若冰霜,的确像是从未暖过一般。东方未明越发抱紧了怀里的人,就这么小小的一个,紧紧的缩成了一团。柔软得像是刚出生的刺猬,在此后的磨砺中,将软刺逐渐磨得坚硬而锐利。小心的将赵靖打横抱起,东方未明抱着她坐在了软榻上,默不作声的将她摁在自己的怀里,似要将她揉碎了融进自己的骨血中。
赵靖昏睡着,没有半分意识,所以很多事情她都看不见也感觉不到。这细微的变化,也唯有清醒着的人才能感受,一点点的随着相互取暖而渗进灵魂深处,再也无法磨灭。
东方未明守着赵靖,这两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守候。从最初的床边站站,到现在的零距离了紧拥,用力足足两年的时间。而以后还需要用多久,便不得而知了!
怀里的赵靖,睡得很沉很沉,长长的睫毛垂在瓷白的面颊上,烛光里落着斑驳的剪影,煞是好看。他觉得敛了刺的她,比平素顺眼多了。乖巧的模样,真好看!
外头传来周之继的轻唤,“爷,出事了!”
东方未明的眉心陡然拧起,周之继跟着他这么多年,是他的心腹,若非真的发生了大事,周之继绝对不会在这会敲门。听声音如此急促,约莫是真的出了大事!
深吸一口气,东方未明将怀中的赵靖轻柔的放在了软榻上,小心的掖好被角。做完这些,东方未明才凉凉的开了口,显然不怎么高兴,“进来!”
周之继快速进门,毕恭毕敬的行礼,“请爷恕罪。”
“说!”东方未明言简意赅。
“刑部尚书李明瑞失踪,眼下生死不明!”周之继眉眼低垂。
刑部尚书李明瑞?东方未明负手而立,若有所思的望着明灭不定的烛火,“何以证明是失踪,或许只是出去风花雪月,与人闲话家常而已。丞相府和太傅府呢?他们作何反应?”
周之继摇头,略显不解的开口,“丞相府倒是装模作样的派人出去找了,连同尚书府的奴才,李家人一道于京城内找寻李大人的踪迹。太傅府一直没动静,打从刑部尚书从太傅府出来之后,这太傅府便一直很安静。即便现在满京城的找人,太傅大人也是不为所动。”
“齐云山倒是耐得住!”东方未明轻哼,“自从齐如峰死了之后,齐云山还真是安静得很!他这是要谋算着更大的一盘棋?齐云山啊齐云山,你到底想干什么?”
“爷,那这刑部尚书的事儿,该如何处置?”周之继有些担虑,“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失踪,尚书府上下数十口,尚书不可能独自一人潜逃,卑职觉得这里头怕是已经出了事!”
“丢了刑部尚书,此事非同小可,兵马司和京兆府也会一道帮忙去找。如今刚拿下京畿府,断不敢有所闪失,免得到时候叫人钻了空子。”东方未明音色沉沉,隐约好似想到了什么,“若然这一次同本王所料不差,那本王便隐约能猜着对方想要干什么了!”
周之继仲怔,“爷此言何意?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东方未明也不说破,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着,笑得这般阴测测。
这京城里的事儿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是皇帝遇刺,然后刑部又传出了这样的流言蜚语,河边启出了八具尸体,眼下连刑部尚书都失踪了。军士巡防找了一夜,快要将京城内外都翻个底朝天了,挨家挨户的搜,犄角旮旯一概没有放过。
可即便这样,也没找到刑部尚书李明瑞。这个刚刚走出太傅府没多久的刑部尚书,就这样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真可谓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尚书府找人快要找疯了,一个大活人怎么说失踪就失踪了呢?城门口没有出城记录,也没人看到李大人出城,众人推测这刑部尚书定然还在京城之内,只是不知躲在了何处?
寻风一抹额头的汗珠子,快速进入四方门,南宫醉正擦着自个的佩剑。剑光凛冽,倒映着他那张冷蔑无温的容脸,竟透着几分难掩的杀气。
“没找到?”南宫醉淡淡然的开口。
寻风点头,喘着气道,“死活找不着,你说这刑部尚书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这京城虽然大,也不至于走丢啊!来来回回,就差掘地三尺了,从太傅府到尚书府这条路,都要被人踩烂了,可就是半点线索都没有!”语罢,他端起桌案上的茶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仿佛是喘上了气儿,寻风又道,“大人,京城里丢了一个刑部尚书,这可不是小事。”
“既然不是小事,那自然也不会是宵小之辈能干得出来,敢承担的!”南宫醉收剑归鞘,将剑重新别在了自己的腰边,“走吧!”
“去哪?”寻风不解,“大人,那条路上咱们都找遍了,实在是没有。你若是会遁地倒也罢了,往底下找找看,兴许过两天能找到一两颗绿芽来!”
“你咒我死呢?”南宫醉翻个白眼,“废什么话,去丞相府!”
“不是去太傅府吗?”寻风一怔,“人是从太傅府出来的,当时还有人看见……”
“没瞧见这会太傅不着急找人吗?”南宫醉长长吐出一口气,“丞相府装模作样了一下,咱们借坡下驴去试试,兴许瞎猫遇见死耗子,保不齐还能有些线索。”
袁东林从外头进来,“大人,丞相大人来了,在大堂里等着你!”
听得这话,寻风瞪大了眼眸,“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大人,怕是来者不善!”
“来都来了,善不善的有什么重要吗?”南宫醉一声叹息,“少废话,让人都撤了,我跟柯伯召好好谈一谈。期间,不许任何人靠近分毫!”
“是!”寻风行礼。
南宫醉喝上几口酒,带着一身酒气进了大堂。
柯伯召正在把玩王法大堂上的惊堂木,听得脚步声也没有回头,只是慢慢悠悠的放下手中惊堂木,“南宫大人这儿倒是有些冷清!”
“丞相大人没回头,都知道谁来了?”南宫醉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身子意外便抬了两腿翘在椅背上,“四方门本来就冷清,而且是越冷清越好,不是吗?”
柯伯召慢吞吞的转身,“不见其人便已经闻到了酒味,除了南宫大人,谁还敢在四方门喝酒?”他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南宫醉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京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南宫大人还有心思喝酒,果真是仗了免死金牌的胆!”
“这玩意,你没有!”南宫醉反唇相讥,“丞相大人不也闲的发慌吗?”
柯伯召深吸一口气,“知道你要问什么,干脆本相自己过来,免得到时候南宫大人亲自登门,叫人看了,反倒让本相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当日,李大人是去了一趟太傅府,彼时本相也在场,但是李大人很快就走了,当时应该也有不少人看见。至于后面的事情,太傅和本相诚然不知。”
“一句不知,便把什么都摘得干干净净。”南宫醉站起身来,旁若无人的伸个懒腰,“丞相大人,您说这事怎么就这么凑巧呢?刚巧是李大人从太傅府出来,就人间蒸发了?”
“你想说什么?”柯伯召冷了音色。
南宫醉摸着下颚的胡渣子,若有所思的望着柯伯召,“丞相大人,你说会不会是……李大人进了太傅府,压根就没出来呢?”
“放肆!”柯伯召低喝,“你这是在怀疑太傅大人!南宫醉,本相念你是中正之辈,才会亲自登门,若你再敢胡言乱语,将这黑水泼在太傅大人的身上,小心自个吃不了兜着走!”
“啧啧啧!”南宫醉笑盈盈的绕着柯伯召走了一圈,“一股子尿骚味,果真是扁毛的玩意没心肝。丞相大人,狗变成人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可人若是想变成狗,只要懂得摇尾乞怜就行了。”
柯伯召倒也不生气,反而干笑两声,“南宫大人这话,要是传到了太傅的耳朵里,恐怕……”
“恐怕如何?”南宫醉笑问。
柯伯召扯了一下唇角,抬步往外走,“话已经带到,信不信随你!”
“柯伯召!”南宫醉幽幽然的喊了一声,“你跟我说句实话!”
闻言,柯伯召顿住脚步,眸中有精芒一掠而过。他听得很清楚,南宫醉喊的是他的名字,而不是丞相大人!记忆,仿佛一瞬间倒退了很多年,很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