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还得过当朝丞相这一关。”齐云山干笑两声,瞧着面色青白的李明瑞,“李大人,凡是都讲求个证据,东方未明虽然是摄政王,可也不能滥杀朝廷命官,何况还是刑部尚书。”
可就这么几句话,刑部尚书李明瑞就会被打发了吗?不可能!李明瑞在朝廷上为官数十年,这摸爬滚打的也算是看得明白。
“可是、可是丞相大人,太傅大人,摄政王府要做的事情,那是谁都拦不住的!”李明瑞慌了神,看这样子,眼前两位大尊佛怕是不会帮他了,那他又该如何求生呢?八具尸体,查下去之后,谁知道会牵扯出什么。眼下四方门已经插手,这桩案子的背后定然小不了。
李明瑞虽然是刑部尚书,可是……他吞不下这么大的案子。而且现在外面流言蜚语,说是刑部私纵死囚,当初行刺皇帝的那帮黑衣人,就是刑部的这帮死囚所为,为的是报复朝廷。这还是轻的,若只是报复朝廷倒也罢了,怕就怕现在流言越传越不得了,只要这事儿跟谋逆串上关系,那李家算是彻底完了,闹不好得跟杜鹤鸣一样,或举家流放或诛九族!
“先回去吧!”柯伯召道,“只要你做好本职工作,定然不会有事。摄政王就算有心要对付刑部,没有十足的证据也怕落人话柄。他若要做,必要做得光明正大!”
李明瑞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既然这两人摆明了不作为,他只能先行回去,再另想法子。这太傅府和丞相府,算是指望不上了。李明瑞甚至想着,自己恐怕会成为第二个杜鹤鸣!私纵死囚的事儿,只要有些迹象,东方未明一定会把事情坐实!
行了礼,李明瑞失望的走出太傅府。站在太傅府门前的时候,李明瑞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一眼太傅府的匾额,俄而苦笑两声,“哼,今日你们不仁,莫怪来日我不义!既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船要是翻了那么谁都别想好过!”他狠狠的瞪了一眼太傅府的门面,拂袖上了马车。
回到尚书府之后,李明瑞再也没有出来过。
京城里的流言蜚语,越传越烈,到了最后直接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刑部。
摄政王府的书房内,周之继毕恭毕敬的行礼,“爷,外头的流言蜚语已经差不多了。人言可畏,眼下的刑部已经是人人自危,而且更重要的是,尚书李明瑞再也没有走出尚书府半步!显然这件事不只是对李尚书造成了困扰,想来对朝廷也会颇有影响!”
东方未明提笔练字,一个偌大的“婉”字跃然纸上。他放下墨笔,静静的凝望着白纸黑字,若有所思的敛了眉眼,“明儿天一亮,该公布的东西会贴满京城的每个角落,最后刑部就不再是原来的刑部了。”
“是!”周之继颔首,“卑职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把东西准备妥当了,只要天一亮,京城就会彻底沸腾。不只是沸腾,整个朝廷的威信都会面临严峻的考验。”
东方未明轻哼一声,脸上却也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这些年他南征北战,什么样的胜利喜悦没尝过,可是现在他愈发尝不到征服的乐趣了。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越来越冷,越来越冰凉无温呢?他走出了书房,站在回廊下,扭头望着八角楼的方向,风吹着那些铜铃肆意的摇晃着,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这份安静,让人觉得心里不安而慌乱。有那么一瞬,东方未明渴望着某些聒噪的声音,总觉得那声音里透着倔强,带着与他年少时极为相似的野心与坚强。
是夜,不平静的夜。
春风极乐园里,琴音袅袅,屏风后有人身姿单薄。烛光羸弱,房门推开的那一瞬,有风进来,烛光当即四下摇晃,屋子里暗影轻摇。
“姑娘!”老鸨进门。
琴音依旧,无人应答。
老鸨行了礼,“姑娘,青衣回来了。”
“让她进来!”女子的声音柔柔软软的,格外好听。
一名青衣女子进门行礼,老鸨已经退出去,小心的合上了房门。
青衣行礼,“姑娘,事儿已经办妥,明儿天一亮便是尘埃落定。”
琴声戛然而止,屏风后的女子幽幽然站起身来,“办妥了?人呢?”
“处置妥当了!”青衣回答,“请姑娘放心,卑职谨遵姑娘的吩咐,做得无迹可寻,免得到时候被四方门的人看出来。南宫醉虽然厉害,可到了姑娘这儿,还是晚了一步。再加上摄政王府已经开始行动,所以这京城里头的夜,会格外的平静!咱们就算有所痕迹,也会因为摄政王府的动作而被彻底掩盖过去。”
女子笑得凉凉的,即便隔着屏风,也能察觉到来自于女子身上的无温之气,“东方未明会把一切都做得干干净净,果然是极好的!这段时间,不许旁生枝节,所有人安分守己的待在原地,该干嘛干嘛,别给我惹事生非。若然谁敢不听指令,无论是谁都要按规矩办!”
“是!”青衣颔首,“姑娘,南宫醉已经发现了那八具尸体的印记,想必会开始调查六壬门的事情。”她微微一滞,张了张嘴,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虽然隔着屏风,却好像长了透视眼一般,能清晰的看到屏风之外的,情绪变化。
女子轻哼,“你是想说,明明可以遮掩得干干净净,为什么要故意的拖泥带水,露出破绽?六壬门的事情,本就遮掩得极好,藏得极好,除了自己人,谁都找不到谁都查不到。可现在,却剖开了肚子把一截肠子露在了南宫醉的跟前!南宫醉是谁,那是个人精。”
青衣抿唇,躬身行礼,“卑职就是这个意思,南宫醉不是善茬,一旦让他开始插手六壬门的事情,咱们瞒得极好的路子,怕是都要被他搅合了。这人别的本事没有,找蛛丝马迹确实一等一的好!姑娘,您既然做了决定,就得有万全的准备。”
“准备什么?”女子问。
青衣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做了很大的决定才开口道,“随时准备,撤离京城!”
这是实话,大实话!
女子笑了,笑声中透着显而易见的嘲讽。俄而烛光一晃,青衣再回眸时,屏风后面已经没了人影。她走了,惯来如此,来去自如。
青衣叹一口气,瞧着推门而入的老鸨,“姑娘走了?”
老鸨颔首,“是!”见着青衣这般容色,老鸨有些犹豫,“你是不是惹姑娘不高兴了?瞧着你脸色也不太对,你们两个……”
“我可不敢惹姑娘不悦。”青衣无奈的敛了面上神色,“只是姑娘有些事儿做得好生奇怪,让我有些不太理解。明明可以一劳永逸,为何要这般费尽心思?刻意漏了马脚,暴露了六壬门的事情,不是摆明了要让人顺藤摸瓜找到咱们吗?”
老鸨也不明白,“姑娘的心思,咱们谁都猜不着,你也别费心去猜,她说什么你便照做就是。这八具尸体的事情,还有京城里的流言蜚语,刑部明儿一早就会炸了窝。等着看好戏吧,姑娘的局啊……南宫醉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未必能破!”
青衣沉默不语,不能破不代表什么都查不出来。世间之人,只要在世上存留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早晚会被查出来的。她紧了紧袖子里的双手,面色沉得厉害!
今晚无星无月,风刮得厉害。
即便入了春,这倒春寒亦是不容小觑的。
宫外不太平,宫里也未见得安静。赵靖披着大氅站在乾元殿的园子里,瞅着后院的桃树,嘴里哈着迷蒙的白雾。微光里,今年的桃树光溜溜的。因为是年前移植的,所以不会开花,能活着已然实属不易。
“皇上,天冷进屋去吧!”魏淑歌提着灯,“今晚风刮得厉害,您仔细身子。”
“淑歌,宫里何处有桃花?”赵靖问。
魏淑歌先是一愣,然后扭头望着赵远南,“桃、桃花?”
赵远南忙道,“有有有,御花园里有几株,后宫里也有,开得最好的是明园外头的,约莫有一小片,十多棵桃树连成一片倒是极好的。皇上,您问桃花作甚?今年春寒料峭,冷得厉害,桃花还没开呢!”
“欠了人一样东西,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赵靖自顾自的说着,“桃花将将要开的时候,记得通知朕,朕要第一时间还了这个承诺。”
“皇上今儿是怎么了?”魏淑歌担虑的望着她,“您是不是遇见什么事儿了?是今儿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皇上在担心刑部的事情?刑部之事,想来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落定的,东方未明不看僧面看佛面,定然也不会下手太狠,他毕竟没有证据。”
“你如何知道他没有证据?”赵靖轻叹,“你们都不了解东方未明,他要做的事情,一定会早有准备,没有十拿九稳,绝对不会出手。但是他一旦出手,就绝对不会给任何人反击的机会!今年的花都开晚了,约莫是需要血热一热的才行。需要,朕的朝臣之血!”
“皇上,刑部还有文大人呢!”赵远南低低的说。
赵靖点点头,“文于野一时半会是做不了刑部尚书的,能擢升至刑部侍郎就不错了!”她转身往寝殿内走,心窝处绞痛得厉害,可她身子绷得笔直,没叫任何人看出端倪。直到进了寝殿,赵靖才捂着心口扶着桌案慢慢的滑坐下来。
赵靖下意识的抱紧了身子,冷得瑟瑟发抖,疼得撕心裂肺,眼皮子沉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