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自然是耳聪目明之人,乍见东方未明的眼神不对劲,第一时间抽回手。抽回手便也罢了,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面上得淡然自若,不能让东方狗贼看出半点紧张之色,否则他定要说她做贼心虚。至于是什么贼,那就是见仁见智了!许是……偷心贼?
“朕饿了!”赵靖撇撇嘴,“你们能不能少说两句,先让朕填饱肚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朕可没心思空着肚子陪你们斗嘴皮!”说着,她直接拿起了筷子。
原本都是魏淑歌在旁布菜,可眼下这般情景,谁敢在旁边伺候,是以空荡荡的殿内只剩下这三人。赵靖吃得可欢实,因为她知道,再不吃怕是没机会吃了!
可不,这才吃第二口,桌上便开始打架。
赵靖一口水晶丸子下肚,睁着眼睛看着抢肉的两个人,桌上桌下都开始轻微的晃,这两人还越发来劲了?想了想,赵靖赶紧端起碗,二话不说将盘子里自己喜欢的菜肴,以最快的速度扒拉到自己的碗里,然后躲瘟疫一般坐到一旁的软榻上。
见状,二人齐刷刷的扭头望着她。
东方未明不悦,“皇上躲那么远干什么?”转而冷了脸,狠狠的剜了钟弗一眼,“你吓着皇上,罪该万死!”
钟弗握着筷子的手一抖,肉片“吧嗒”一声落地。可他是誉王世子,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丢了誉王府的脸,是以片刻之后钟弗当下梗了脖子,“恶人先告状,分明是你吓着皇上,还敢在这里含血喷人!东方未明,你好不要脸,竟然……”
“不要脸说谁?”东方未明问。
钟弗愤然,“不要脸说你!”
东方未明恍然大悟,“哦,不要脸……”
软榻上的赵靖一口汤呛在嗓子里,险些把眼泪花都呛出来。谁说武将是莽夫?看看,看看,那位常胜狗贼不是骂人的功夫溜得堪比市井泼妇还厉害,并且……还不吐脏字!这般功夫,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瞅瞅这铁打的脸皮便知道了!
“怎么样?”东方未明的速度自然是快的,眨眼间已经坐在了软榻上,单手捋着赵靖的脊背,替她顺着气,“如何?难受得紧吗?”
“不、不打紧!”赵靖扯了唇,笑得极好,“你们继续!继续!”
东方未明落在她脊背上的手,微微用了些许力道,指尖仿佛摁住了她的穴位,有些难言的疼,但又不是很疼,只是一口气憋在她胸口,教她透不出气儿来。
赵靖的身子下意识缩了缩,“仲父,朕……”
“皇上没事吧?”东方未明眸色微沉,明知故问。
“没、没事!”赵靖慌忙冲钟弗道,“朕让人送世子去朝霞殿!世子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同淑歌和虺生言说,不必与朕客气!好好休息,好好养伤,退下吧!”
钟弗瞧了一眼赵靖,面上有些难看。回头,钟弗恨恨的瞪了东方未明一眼,可又带着寄人篱下的无可奈何。这不是凤凰城,这是皇宫,他钟弗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俄而,钟弗坐在赵靖的身边,默默的盯着赵靖看了一会,直看得赵靖唇角直抽抽。
“唉!”钟弗一声叹,终于站起身来,“罢了,小爷不会让你难做,不过小皇帝……我钟弗的承诺向来作数,说过的话绝不会收回,不管你什么时候想兑现,我都会答应你!”
赵靖心头砰砰的跳,这傻子……她当即回头望着身边,彻底黑了脸的东方未明。这狗贼在笑,笑得那叫一个阴邪,叫人看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打心里发怵!她吞了吞口水,目送钟弗离开,听得殿门重新合上的声音。
“砰”的那一声,让她止不住打了个激灵。
坏了……
“仲父还没吃呢!”赵靖慌忙起身。
下一刻,腕上一紧,赵靖还来不及疾呼,已经被东方未明拽住胳膊,直接拽到了他的怀里。一如既往的,东方未明将她抱在自己的膝上坐着,容不得她挣脱。约莫是习惯,习惯捏着她的腕脉同她说话,东方未明目光凉凉的盯着她,眼睛里夹杂着她看不懂的东西。
他冷着声音问,“他给了你什么承诺?”
赵靖抿唇,贝齿微微咬着下唇,不知该如何言说。所谓的承诺,不过钟弗说了一句会保护她,仅此罢了!她实际上真的没有当真,即便钟弗是誉王府世子,但谁不知道凤凰城终是最誉王钟长天说了算,钟弗不过是个惯坏的纨绔子弟罢了!
“为何不说话?”东方未明盯着她,“是难以启齿?还是觉得事关重大?”换言之,他只是想知道,钟弗给的承诺,到底是公还是私?
赵靖一时间吃不准东方未明的真实意图,是要试探她跟凤凰城是否有所勾结,或者私底下的协议契约?还是想知道,她跟钟弗的情谊到了何种程度?但不管是前一种,还是后一种,对东方未明来说都是威胁。若真的要从中选,赵靖只能选择后者!
私情只是私情,私情终抵不过天下大事,抵不过权欲熏心,所以赵靖觉得,对于东方未明来说,后者的威胁绝对小于前者,两者相较取其利!
“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保护朕!”赵靖音色轻柔,说这话的时候,呼吸带着些许紊乱,仿佛是对这话有着难以言语的激动。或者说,是感动!
东方未明低眉看她,只看到她垂落的长睫毛,随着他喷薄的呼吸,温柔的轻摇。她安静下来的模样,倒有几分女儿家的娇柔,他隐约觉得女子露出这般娇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遇见了心仪的少年。东方未明的心头一怔,所以他的小丫头,这是动了春心?
许是被自己的心思吓了一跳,东方未明扣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的加重了。
赵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疼,轻点!”
东方未明这才回过神来,慢慢的松了手,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会让他如此费心呢?瞧这张拧巴的小脸,一脸怨愤的神色,是在抱怨他的多管闲事?还是因为她长大了,正在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一想到她跟钟弗两个人卿卿我我,他便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这是什么感觉呢?就好像心里爬满了虫子,密密麻麻的堵在心口,让人喘不上气,咽不下气,就这么半吊子似的卡着,愣是不得自由!
“还知道疼?你可知道誉王钟长天的刀子一旦出鞘,便是见血方归!你敢沾他的儿子,就不怕他把你大卸八块?”东方未明拂开她面上散落的青丝,眉眼间晕开淡淡的笑意,全然不见方才的愠色。神色变化之快,快得赵靖都有些痴愣。
赵靖心里咬牙,不愧是窃国狗贼,翻脸真的比翻书还快。但这脸上,还得恭恭敬敬的,且不管钟长天手段如何,眼下最重要的是东方未明会对她怎样!都顾不了眼下,哪里还有来日可说?
“朕同钟弗的情义,可没有仲父所言的这般龌龊。咱们是光明正大的朋友之交,哪来那么多的弯弯道道!朕何时想过要沾他?在外人眼里,真是男儿,他钟弗也是男子,两个男人之间难不成还要断袖欢好不成?朕可做不来那种事,要做,也得仲父您这样的魁梧有力才能做得了!”她翻个白眼,终于从他膝上窜了下来,稳稳的落在地面上,“以后,仲父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旁人若是空口白牙便罢了,若是连仲父都这般觉得,那朕可就太失望了!”
“钟弗生得好,一派风流,你就没有半分心思吗?”东方未明问,唇角却不自觉的扬起难掩的弧度。
赵靖轻嗤,“这天底下生得眉眼风流之人多了,难不成朕要一个个都动心吗?你这话,也不怕人笑话!”她顿了顿,“仲父……莫不是吃醋了?”
“你说什么?”东方未明冷了脸,“皇上什么时候也学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若非如此,仲父为何总要盯着朕身边的男人?柯伯召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是因利而聚,但是钟弗与朕的情义,仲父分明看在眼里,也晓得朕与他靠近,大部分原因还是忌惮着凤凰城,何以仲父你也要这般抵触?”赵靖揶揄般笑着,“仲父该不是……五行缺醋吧?”
东方未明掀了眼皮子,略显不耐的睇了她一眼,头疼般揉着眉心靠在软榻上,“皇上是五行缺脑,说话不经过大脑!臣不过是担心皇上周全,没得引来皇上这般自我骄傲,让臣不得不担心皇上的身子!”想了想,东方未明觉得得转移话题,这丫头古灵精怪的,总要把他往坑里带,他得掌握说话的主动权才好。
“今日柯伯召和南宫醉一道入宫?”东方未明问。
赵靖坐在窗口,抓了一把碟子里的小瓜子,“是为了新科状元的事情而来,推了一人,文于风的兄长文于野,配合四方门调查这三起死亡事件!南宫醉也在场,仲父难道还不放心?”
“臣有说不放心吗?”他反唇相讥。
赵靖撇撇嘴,呸了一口瓜子壳,伸手去剥核桃。
见状,东方未明起身走向她,临到跟前,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核桃,再递回来的时候,便是完完整整的核桃肉。直到他抖落了手中的核桃壳,赵靖才发现桌案上并没有剥壳器。心下一怔,这人的心思和眼力,竟是这般敏锐,实在是太可怕!
“皇后在宫外的智囊,找到了吗?”他问。
赵靖身子一僵,他知道她在追查皇后的事?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是说,淑歌一直都在东方未明的眼皮子底下活动?核桃进了嘴,怎生得这般硌牙?
东方未明目不转瞬的盯着她,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为何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