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虞知道柳珍儿的意思是不想再看任朗，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不想让任朗再徒添念想，楚虞便撑开红伞，将柳珍儿拢到伞下。
柳珍儿的声音，便立即消失在任朗眼前。
任朗一怔，急急地往前走了两步。
楚虞见状，阻止道：“任公子，人鬼殊途，你和她的前缘已断，日后好自珍重。”
语毕，楚虞便看了顾景舟一眼，两人带着柳珍儿，一道转身离开，为避免再留下来，任朗会更加不舍。
但是，他们刚回到马车里，柳珍儿便哽咽的厉害，魂体都在抽搐，仿佛要随时散去似的。
楚虞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赶紧出手，想要稳住柳珍儿的魂魄。
柳珍儿却抬手阻止楚虞，冲楚虞一笑，“天师大人，我的心愿已经完成了，我得走了。你不用再多费力，这次能够来看任郎一面，我已经很知足了。”
楚虞见柳珍儿那模样，是执念断后，自行要去酆都的模样，便没再阻止，只蹙眉问道：“任朗，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天师大人。”柳珍儿冲楚虞笑着，“在来见任郎之前，我一直在想，我的亲娘都不认我了，任郎还会认我吗？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就和天师大人你说的一样，人心没有定数，人心也不是都一样的。任郎他还爱我，甚至在我家里宣布我殉节而死后，他愿意抗住家里的压力，迎娶我的牌位过门，将我视作他唯一的妻子，这比什么都足够了。”
方才任朗带她去房间里看的，就是被任朗放在屋里的，柳珍儿的牌位。
原来，早就有人给她立了牌位，更有人愿意迎娶她的牌位入门，将她以妻礼相待，为她立衣冠冢，写上族谱，让她有香火可享。
楚虞听得都是一愣，旋即便有些佩服任朗。
在如今这年头，在各处非议的情况下，他居然能够抗住压力，迎娶柳珍儿的牌位入门，只为让柳珍儿有香火享祭，哪怕是身死，也有处可归，不至于做孤魂野鬼。
任朗对柳珍儿的心，确是真心。
难怪柳珍儿心里那原本满腔的怨念，在那一瞬间都消散了，竟可自行去轮回。
“爱这种东西，原来真的可以抵消恨。”柳珍儿微笑道，眼里不见之前的怨气。
楚虞闻言，愣了一会儿。
“到现在，我已经没什么好抱怨的了。”柳珍儿吸了一口气，起身，朝楚虞拜了一礼，“今日种种，我都要谢过天师大人，若非天师大人在钱家时阻止我，我竟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人这样深爱于我，如今我心愿已了，便去罗酆鬼城投胎去了。”
语毕，柳珍儿便要往外飘去。
但飘到马车门口时，她忽然停下来，回头朝楚虞灿然一笑，“天师大人，其实我突然很庆幸，我当时没有杀了钱万海。因为我是任郎的妻子，若我杀了钱万海，报应会落在任郎身上，那必定是我不愿意看到的，谢谢你曾经阻止我，我终于明白你曾经说的话，不杀那些人，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我们爱的人，不受因果牵连。我也相信，这世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就像钱万海一样，谢谢你。”
柳珍儿这次说完，就真的走了。
楚虞掀开车帘，看到旁边的岔路上，忽然多出来一道漆黑的小道，尽头处还有一处城门似的地方，上面写着鬼门关。
城门口，还有两个鬼差接应。
柳珍儿直接踏上黄泉路，走得义无反顾，再没回头。
楚虞怔了怔。
顾景舟朝她看过来，见她一直发呆，伸手在她眼前一晃。
“在看什么？”
楚虞回过神来，看向顾景舟，淡声：“柳珍儿走了，去轮回了。”
顾景舟微微颔首，“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是一件好事，但我万万没想到，她怨气那么重，竟能够自行去酆都。”楚虞声音里透着疑惑和茫然，“她刚才临走前说，原来爱是可以抵消恨的——任朗愿意娶她的牌位，去彩云镇上收敛她的尸骨，让她有家可归，有后嗣香火享祭，这样的爱，抵消了她的恨，所以她可以自行前往酆都轮回。”
顾景舟盯着她看了几秒，道：“她说的没错，任朗确实足够深爱她。”
楚虞抿着唇，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她承认，任朗足够爱柳珍儿。
如果不是深爱，哪个男人愿意娶一个牌位回家？
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时候，还一守就是这么多年？
总的来说，柳珍儿是不幸的，又是万幸的。
楚虞放下车帘，冲顾景舟说道：“顾大哥，我们回去吧，回去跟楚二柱打个招呼，我们还得去府城。”
她极快地收敛下所有情绪，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顾景舟顿了一下，点点头，便起身出去，架车离开了四马巷。
……
楚虞是想着，他们已经来了秀水镇，也去见过楚二柱，要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楚二柱找不到人，很有可能以为他们失踪了，急赤白脸回彩云镇寻找。
到时候，消息要是传到张桂芬那里，就更麻烦了。
索性她去找楚二柱打个招呼，告知楚二柱，她和顾景舟即将前往府城，刚好还可以让楚二柱帮他们打个掩护，回头张桂芬哪日见了楚二柱，就让楚二柱说，他们一直在秀水镇，住在楚二柱家里。
正好两全其美。
楚虞和顾景舟回去之后，便直奔楚二柱的铺子。
一下马车，楚虞下意识地朝斜对面的铺子看过去。
就见那铺子竟颇为意外地开了门。
楚虞不由看向顾景舟。
顾景舟和她对视一眼，目光都落在斜对面那个铺面上。
里面时不时有人进出，且进出的人，穿着都十分讲究，看那模样，确实不像是一般跑船的商人。
楚虞和顾景舟没有久看，免得引起注意。
她便收回目光，小声地朝顾景舟说道：“先去找楚掌柜。”
顾景舟颔首，跟楚虞一道提步，进了铺子。
楚二柱却不在一楼，只有几个伙计，靠着楼梯，闲散地坐着，像是在休息。
其中就有葛老三。
葛老三看到楚虞和顾景舟，立即站起身来，颇为殷勤地打招呼。
“楚姑娘，是你们呀，你们是来找掌柜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