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弦咬了咬嘴唇,说:“我,我家主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阿棠嗤笑一声,因为这声笑,歌弦便更心慌了。她忙问:“你,你笑什么?!”
阿棠勾唇,答曰:“想笑就笑。”
“你……”
“别你了。”
阿棠冷笑一声,就这心性也能当暗卫,梨子的眼光挺独到的。
“人还没走下楼梯就给我下毒,你够可以的呀。还有刚刚,我一问悉昙的下落,你不说不知,却说他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这就证明,他根本没在这里,而且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对吗?”
刚刚歌弦在楼上时就朝阿棠飞射了一根绣花针来。那针上有毒,且是剧毒!
阿棠当时也没拆穿她,只是把伸手一挡,用手上的磁石扳指挡了一下。
“你……都知道?”
歌弦这下是真的惊讶了。阿棠笑了笑,褪下手上的扳指,扔在桌上,说:“这扳指太丑,我早就不想要了。看你穿一身黑,应该跟你挺配的。”
说完,阿棠站起来就往外走。
既然人不在这儿,她也不必再多留了。而且,留在这里还要看着这个不知为何对自己有敌意的女人,着实不爽的很。
歌弦看了看阿棠干干脆脆的背影,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磁石扳指,那扳指上赫然有一根绣花针!
歌弦顿时怒了,这哪里是告辞?分明是挑衅!主子因为这个死丫头,差点连大业都不顾了。她今日送上门来,主子又不在,自己若不动手杀了她,日后她一定会成为主子的绊脚石!
这样想着,歌弦的手上便有了动作。她素手从头上摘下两根细长的发簪,这簪子显然是特质的。
簪子上粹了毒,且又细又长,简直一触即亡!
阿棠没想到歌弦会顿起杀心,更没想到她会用有毒的武器。当然,她也没想到歌弦这武功如此差劲……
“就你这四脚猫功夫,还是省省吧。别到时候要梨子反过来保护你。”
不出一招,阿棠就将从背后偷袭的歌弦按倒。但随后又立马松开了她,不屑地拍拍手,扬长而去。
阿棠没有理会歌弦的反应,毕竟她又不是她主子,轮不着她操心。
既然悉昙不在这里,那就只有一个去处了——金风玉露楼。
这金风玉露楼是悉昙在城外的一处别院,阿棠第一次去的时候,额……是被拐去的。
但后来,这金风玉露楼就变成了二人经常去的地方。阿棠能想到的悉昙有可能在的地方,也就只有那里了。
一路策马来到城门,此时的潼京城因为瘟疫已经限制了人们的外出或者进入,而且现在这个时候,也的确没几个人敢在外面随意走动。
就算有禁制,阿棠也很轻松就出去了,毕竟她是青鸾公主。她想出去,那可是连停下被盘查都不需要的。守城的士兵一看是青鸾公主来了,根本就不用吩咐,直接把紧闭的城门给打开了。
开城门是个很累人的活儿,因为潼京的人流量很大,因此每一个城门都十分高大,看起来也很气派。
还没等城门打开完全,阿棠就直冲了出去。这群守城的士兵见青鸾公主这么急,也只能面面相觑之后默默将打开了一半的城门给重新关上了。
出了城,阿棠便来直冲金风玉露楼去了。
不出阿棠所料,悉昙果真就在楼里。只是这次,悉昙并见到阿棠却并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而是戴上了那张银色面具。
阿棠看不到银面下的脸上的表情,只看见悉昙一个人穿着烈火般的红衣靠在软榻上,似乎在闭目养神。
桌前的香茗还散发着热气。
阿棠走进去,问:“梨子,你……”
“坐吧,阿棠,我都知道了。”
悉昙的声音有些低沉,阿棠觉得,这声音好像有点有气无力的感觉。
阿棠心生疑惑,坐在悉昙对面,看了看被子杯里的茶,说:“你都知道了啊。那,你到底有没有……”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悉昙缓缓开口,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阿棠,眼里是无尽的温柔。
阿棠楞了一下,道:“我信你,但不代表其他人信你。”
“你信我就够了。”
悉昙似乎并不想多说话,扭了扭头,好像有些困乏了。
阿棠起身走到他的榻前,悉昙不自觉地忘后缩了一下。阿棠问:“悉昙,我信你,不代表你不会做那些事情。我问你,你这次的瘟疫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悉昙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动机呢?”
“我只想得到一个回答。”
阿棠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了,万一……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回悉昙没有说话了,反而别过头去,似乎不敢看阿棠。
阿棠就这样坐在他的榻边不走,半晌,悉昙才说:“你走吧。”
“为什么?”阿棠没有行动,而是坐在原地,问他:“为什么从我一进来开始你就戴着那张面具,为什么呢一直躲着我不肯面对我?为什么我呆在你身边的时间久了你要赶我走?”
阿棠扶着悉昙的肩膀,发现他此刻浑身绵软,没有一点力气。
这下,阿棠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忙拉过悉昙,想要一把摘了他脸上的面具。
哪知悉昙突然一动,阿棠的手便落空了。
阿棠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问:“为什么?告诉我!”
悉昙轻咳两声,显然是刻意压制着自己。
阿棠见悉昙沉默,便道:“不说是吗?沉默是吗?那我就在这里等着,等你告诉我原因!”
阿棠固执起来,几乎没人刻意劝动,她说坐在这里等,就绝对不会去别的地方,知道悉昙亲口告诉她答案为止。
又说一阵长久的沉默。
最终,还是悉昙最先败下阵来。
他坐起来,摘下面具,露出那张十分虚弱、毫无血色的脸来。
阿棠本就已经猜到了三分,但一看到这张脸,还是忍不住捂住了嘴。
悉昙并没有停止动作,他把宽松的红袍的腰带一解开,整个上身便露了出来。
悉昙背过身去,露出满背的病斑。
半晌,悉昙才开口:“我这个样子,应该还有几个月可活的。阿棠,这个呢带着,就当是我最后给你的礼物吧。”
悉昙拿出一个香囊,不管阿棠愿不愿意,便塞在了阿棠身上。
阿棠此刻又是气又是恼又是心疼,根本没注意悉昙的动作。
她小心摸了摸悉昙背上的病斑,眼泪止不住的地流,道:“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快告诉我,我一定会救你的!”
悉昙转过身来,拢了拢衣袍,想伸手擦拭阿棠的眼泪,却在半道硬生生停下了。他递给阿棠一方手帕,说:“别哭。”
除此之外,他找不到任何安慰她的话。
阿棠才不管什么瘟疫不瘟疫,直接扑倒在悉昙身上,放肆哭了起来。
悉昙又是安慰又是保证地劝了好一会儿,阿棠才止住哭。随即,她立马想到了自己的药方子,想到了解药。
于是阿棠连脸都没来得及擦一擦,就赶紧往外走,还说:“我得赶紧把解药研制出来。梨子,你等着,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阿棠似乎是有些疯魔了,她甚至没听到悉昙在她身后说了什么,便直接出了门,驾马飞奔回了城里。
阿棠走后,金风玉露楼里又出现了一个黑影,这人正是川烟。
川烟依旧有些女气,他看着门外飞驰而去的倩影,说:“主子,您真的……”
悉昙拢了拢衣袍,盖住有些衣不蔽体的自己,这才说:“无妨,这是一场劫,度之我幸,亡亦是命。”
“可是主子,你本不需要如此,汪反贼那边已经……”
“住嘴!”悉昙脸色惨白,却依然不影响他的威严,他厉声道:“汪云野,迟早死于乱军之中!但,不是现在。”
川烟在窗户框上坐着,有些痞气,问:“那重欲谷那个人呢?”
“不过是用来转移视线的,让他快走,否则他肯定会死。”
悉昙十分肯定,川烟点点头,应下了,又问:“是因为青鸾公主吧。她狠起来,估计连你都能杀。主子,白墨这次……”
川烟没有再说下去了,因为他一看自家主子的脸,就知道他肯定没在听自己的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川烟等一众暗卫发现,只要提起青鸾公主的名字,自家主子就会神游天边,不知道他的思绪飘到哪里去了。
这新年下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冷,悉昙穿着一身红袍,本就单薄,现在还半敞开着,就更加不经冷了。
一点料峭寒风吹过,悉昙就连连咳嗽。川烟想过来帮自家主子盖个被子,却被悉昙给拦住了。
“不必,你去一趟檀墨,把我病了的消息告诉汪云野。告诉他,可以出兵了。”
“这么快?”
川烟赶紧捂住嘴巴,心中暗骂自己多嘴,说:“是,主子。”
悉昙道:“这次,就先让他再得意一次吧。不过,”悉昙话锋一转,突然狠起来,说:“下一次他出兵,便是他殡天之时!”
川烟点了点头,对悉昙说:“主子此次染了瘟疫,汪云野会不会察觉出什么?”
“他察觉了又能如何?就算他知道我想做什么,也会自负地觉得我不是他的对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不是我说了算?”
“那青鸾公主呢?”
“什么?”
川烟道:“主子你就真的舍得青鸾公主经历这样的事情?”
“我……是我欠她的,还不清了。”
川烟见悉昙真的十分上心,便知道自己说这话不适宜,便赶紧说:“主子你也别太自责了,檀墨野心勃勃,就算没有主子,事情也迟早会发生。”
“可这件事情终究是由我做了的……”
……
阿棠回到王都后,就看到南诏堂已经等在了将军府门口。阿棠心里很慌很乱,完全猜不出也不想猜南诏堂到底为什么在这里等她。
等下人牵了马下去后,南诏堂才问阿棠:“如何了?”
阿棠这才清醒过来,顶着一张哭花了的脸看着南诏堂,说:“不可能是他,他也病了。”
“唉……阿棠,回去吧。”
南诏堂拉着阿棠的手进了屋子,秋月端来洗脸水,阿棠先净了面,这才问南诏堂:“哥,二哥怎么样了?”
一提起吕君思,南诏堂也忍不住沉默下来。但他是大哥,不能因为挫折就消沉下去。他是大哥,他一消沉,阿棠就没了倚靠。
南诏堂强打起精神,说:“服了你的药,好些了。不过还是容易复发。但阿棠你也不要着急,有压制住病情的药已经很不错了。”
阿棠点点头,又忽然摇头,说:“花慕夷都死了?我怕是有人故意在捣乱,而且还是重欲谷的人!难道昱照也参与了?他们难道想联手蚕食竹墨,然后攻打白墨?!”
阿棠心里一惊,光是一个檀墨,就已经够他们受的了,现在如果再加上一个昱照的话,白墨就危险了……
相比阿棠的忧心忡忡,南诏堂反倒轻松,他说:“重欲谷只是设立在昱照而已,听说他们也接杀人的活儿。没准是檀墨让他们潜伏在白墨,只为了阻止这场瘟疫不被破解呢。”
南诏堂这么一说,阿棠也就只有点头了。
毕竟,她也不想把事情全往坏处想。今天她已经受过一次打击了——此刻她情愿悉昙是被迫受汪云野的指使散播的瘟疫,也不愿他也染上疫病。
南诏堂见妹妹点头,便接着说:“总之,檀墨现在还没有动静,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乔朝树在边关,每天一早一晚都要传回一封信报,每次都是没有异动。相反,她还带着小股士兵专门跑去捣乱,可那群檀墨士兵却依旧按照平常情况处理,一点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情况。
阿棠也知道,这次檀墨的目的肯定是竹墨,可汪云野却迟迟没有动静,难道他是在等什么时机吗?
当下阿棠也想不到那么多了,只得跟着哥哥的思路说了一句:“但愿他一直按兵不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