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仗着黎蓉,冷家又躲过了一劫。
可老夫人老夫人的心里并不轻松。她眉头紧锁,始终不得舒展。
该来的终究会来,冷家还能侥幸几次呢?
太后不惜一路奔波赶来云阳城,那志在必得的架势,不得到点什么,岂能轻易放弃?
冷家人总不能胆战心惊,躲在家里一辈子不出门?
第二日一早,冷老夫人正和冷沐风在书房谈事情,管家匆匆跑来,神色慌张道:“老夫人、老爷,太后带人去了冷家墓地……”
老夫人一听哪还坐得住,当即拄着拐杖便往外走。
太后此番来冷家墓地,是为了祭拜葬在这里的冷玄。
没错,她是冷玄的女儿,当年替代另一个孩子进了苏家。
后来她跟随苏家嫡女入宫,从一个滕侍一步步爬到贵妃的位置,如今母凭子贵,一跃成为太后。
她忍辱负重,等的就是今天。
她之前从不敢与冷家扯上任何关系,可如今敢有恃无恐,自然是有着自以为十足的底气。
她已是当今天子的生母,只要黎国不易主,谁也不能撼动她的地位。
她就不信,她堂堂太后,还杀不了区区一个贱民!
老夫人和冷沐风赶来墓地的时候,见侍卫嬷嬷全部退到墓地之外守着。太后独自一人站在冷玄的坟墓前,脚下的香烛纸钱正一点一点地燃烧。
火苗无声地舔舐着纸钱,不一会儿便只剩下一抔灰烬。
老夫人也将冷沐风留在墓地之外,自己一个人缓步走了进去。
太后听到身后的动静,没有回头,只是遥望着眼前的风光。
冷家选了个风水宝地做墓园,依山傍水,每日能看到朝阳和晚霞。
太后拨弄着手里的紫檀佛珠,声音轻缓又仿佛在宣告一个人的结局。
“有什么遗言,就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说了吧。让你死在这么风景秀丽的地方,哀家都觉得自己太仁慈了。”
老夫人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碑文,问道:“太后如此,不怕别人知道你的身世吗?”
“哀家的身世?”太后缓缓而笑,淡定道:“哀家是苏家的女儿,皇上的生母,是昔日葬在这里冷玄之女的闺中密友,哀家还能有什么身世?你谋财害命、作恶多端,为了控制冷家家业,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该人人得而诛之!哀家不过是为了给冷玄一家讨回公道!谁能说什么?谁敢说什么?”
老夫人闻言,轻声道:“听起来,太后倒像是重情重义之人。听说那孩子没能跟着太后抵达京城,实在是可惜了。”
太后低垂着的神色晦暗不明,良久才晦涩道:“是她运气不好,本是富贵命,却被遗弃在了乡下。但愿下一世,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老夫人接着道:“但愿下一世,也不要识人不清,被所谓的闺中密友冒名顶替,却连个喊冤的地方也没有。”
太后闻言,悲戚的脸色终于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哀家是皇上的生母,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老夫人的语气毫不示弱,反唇道:“太后是皇上的生母,可皇上的生母是谁就扑朔迷离了。听说三十年前春风楼的头牌姑娘被不知名的大财主赎身,之后便不知去向。还听说,当年两个女孩一起从稻乡出发,但到京城的时候却只剩下一个,消失的那个是谁?为何会消失?想必只有太后最清楚不过。这些事情若传出去,苏家会追查,皇上更会追查,冷家的陈年旧案也会再一次被翻出。”
见太后不为所动,老夫人终于一针见血道:“当年之事早已盖棺定论,冷玄是冷家的叛徒,叛徒和妓子所生之女如今成了太后,这大概会是黎国最大的笑话,也会成为皇上最大的污点。太后,您觉得到那个时候,皇上在皇位和生母之间,该做什么选择呢?”
太后一直强硬的神色,终于变了变。
她以为,就算有人猜到她和冷家的关系,也拿不出真凭实据来,奈何不了她。有关她母亲的往事,该早已掩埋地下。
却没想到,还是被挖了出来。
太后再也伪装不下去,她回过身来,愤恨地瞪着面前的人。
“你也不过是出身好,否则怎会如此好命嫁进冷家,一生锦衣玉食。因为我母亲出身低你一等,便不配进冷家吗?哀家身上也是流着冷家的血,我们母女也理应过衣食无忧的生活。”
可事实上,她们寄人篱下多年,纵使进了苏家,她也一直顶着庶女的身份,被人百般轻视。她母亲只能做一个下等的嬷嬷,一生劳碌,连死后也只能随便找一个荒凉之地下葬。
老夫人感受到她滔天的恨意,只苦涩地笑了笑:“人本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若甘之如饴,便是好命;你若怨天尤人,便是歹命。你母亲并没有低于谁,也没有谁刻意为难你们母女。若当年你父亲说出你们母女的存在,祖老爷断不会让冷家的血脉流落在外。不让你们母女进门的,不是我,也不是冷家的其他人,而是你的父亲。”
太后怔了怔,随即便认定了这些话不过是脱罪之词罢了。她冷笑一声,道:“哀家不会信你的狡辩,你不过是想哀家放过冷家罢了,休想!”
老夫人缓缓道:“若真像你想的那样,是冷家故意不让你们母女进门,是我为了斩草除根,杀害幼小妇孺。那么我为什么留了你一命?当年你们母女势单力薄,我一并杀了不是更能永绝后患吗?”
太后神色僵了僵,一时无言。
老夫人的视线移向远处两个小小的墓碑,沉沉地叹了口气,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荒凉。
“至于那两个孩子的死,我有推卸不掉的责任,你若报仇,便找我一个人吧。冷家的其他人,求太后放过!”
太后面色狰狞地笑了两声,道:“你凭什么求哀家?哀家现在就能杀了你,然后再杀了冷家所有人!哀家要让整个冷家,到地底下为我父亲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