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实在不想说话,默默夹起一片鹿肉想吃。
此时,裴行俭的侍从急匆匆赶进来,在裴行俭耳边耳语几声。
裴行俭听得侍从的话,脸色一变。
他放下鹿肉片,起身略一拱手,说道:“突发要务,先行告辞,诸位慢用。”
裴行俭匆匆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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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俭策马赶出启夏门,与程务挺会合,赶往骊山北麓。
不过半小时,程务挺的人马赶到骊山北麓,封锁现场,控制局面。
很快,丰州都督王方毅、右鹰扬将军李多祚、河源军经略大使黑齿常之也率领人马赶到。
四位将军来到坑洞前,也是啧啧称奇。
地底下居然有一片宫殿式的空间,里面还有化作石头的人?
程务挺和李多祚亲自打着火把,带领精兵进入坑洞,前去探索。
他们深入坑洞内,果然看见一片深不见底穹顶状的空间,还有一些披着甲胄的石头人。
这些石头人的甲胄也是石头的材质,看着令人不寒而栗。
程务挺和李多祚查探了有近两个时辰,才带着一些物事爬上来。
只见他们带上来的是一套石头质地的甲胄,甲片之间用铜丝联结。
此外还有一些军用器物,比如颜色幽黑诡异的箭头、戟头等。
“这下面是冥兵啊!”
“这是阎罗王统领的阴兵!咱们犯了大煞!”
“地府索命!咱们冒犯了阴冥司!”
“快到傍晚了,入夜冥兵必会作祟!咱们得快些逃命啊!”
………………
挖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地下宫殿,宫殿里有石头兵,还有种种颜色诡异的武器装备。
在这个普遍缺少文明教化,普遍文盲,普遍迷信的时代,足以引起大规模的恐慌。
哪怕是以军纪严明著称的安西军熊渠营将士也陷入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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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长安城安兴坊。
一个穿着五章纹襴衫的长者临风而立,一脸严肃。
他面前是一群五品以上的中央官员。
正是裴炎和他的狗腿子们。
裴炎:“这么说,裴行俭的人都已经到场了?”
众狗腿子中一个身材高大,仪表魁伟者站出来,凛然说道:“回相爷!王方翼、程务挺、李多祚等人都到了,裴行俭也正在赶过去。夯实地基,却掘开地底不祥之物,有阴兵甲胄,还有诡毒箭簇,这是极阴毒之兆!必须即刻施以镇邪驱邪**,以镇压邪祟!”
说话的男子是太常卿,韦庄。
太常卿是太常寺的首脑。
太常寺是九寺五监之一,职能是掌宗庙礼仪,管祭祀、封禅等事务。
因为贞观到永徽年间的大唐皇室主要信奉道教,所以太常寺兼具了施行镇邪驱邪法术的职能。
裴炎的耳目遍布朝野,骊山北麓一出事,他马上就知道了。
韦庄则是急于表现自己,毕竟身为太常卿,一年到头来忙活些祭祀的事宜,其实没太多事可以干。
难得长安郊外挖出“凶邪”之物,他当然得抓住机会干点事情。
裴炎则是有自己的考虑。
文官集团和武将集团的对立愈演愈烈,如今已经达到必须分出一个高低的程度。
因为这涉及大唐的大政方针是倾向文治还是武功的根本问题。
所以在裴炎的角度,任何朝政事务透过现象看本质,其实都是文官集团对武官集团的斗争。
缩在后头的张不群探头探脑地站出来,说道:“长安郊外挖出凶邪,这是大事,那轮得到一群武夫在那儿指手画脚?此事理应由太常寺处置。”
张不群自从被薛绍一番打脸,已经从裴炎的首席狗腿子的位置上退下来。
韦庄更是义正辞严地说道:“一群武夫,如何能镇压邪祟?太常寺绝不可坐视不理!”
裴炎干瘦的双眼闪出精光,说道:“太常寺做足筹备,随老夫前往骊山北麓。尔等都随我来!”
众狗腿子声量震天:“喏!”
众多文官迅速赶出长安城,前往骊山北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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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北麓挖出的坑洞前,众人在惶恐之中已经陷入混乱。
此时日色已暮,“冥兵重见天日”、“挖出阎罗地府,厉鬼出世”的传言在人群中盛传着。
数百名工匠、农人瞧着天快黑了,都吓得越发失去理智。
冥兵就要杀来了,还不快逃命?
此时安西军熊渠营的众兵士也军心摇动。
兵士也害怕啊。
万一真的是厉鬼来了怎么办?
王方翼、程务挺、李多祚、黑齿常之等领着将士们控制局面,但是随着天色渐暗,局面越来越难控制。
这些工匠和农人不能放任他们流散,不然他们回到各自的乡镇里头,将“挖出地府冥兵”、“犯了大凶煞,阴冥司阎罗索命”等传言散布出去。
三人成虎,何况这是好几百人,这流言传播起来对社会秩序的影响是巨大的。
这里是长安城周边,是帝都所在,天下首善之地,这里如果产生混乱,后果将很是严重。
此时,一行快马赶来,为首的老者目光矍铄,正是裴行俭。
“右武卫将军来了!”
“安西裴公前来主持大局了!”
随着裴行俭来到,现场军心稍定。
裴行俭神色沉冷,来到坑洞前细细查看。
他看过那些用铜丝联结的石头质地的甲胄,还有那些颜色幽黑的箭头、戟头。
裴行俭神色冷峻。
他虽然身为两朝元老、军队领袖,一时也拿不准这是什么物事。
残阳如血,在山后淹没,夜色降临。
现场的恐慌达到顶点。
裴行俭:“控制现场,不许任何人等离开。派人前往长安告知天皇天后,若有不测,京师即刻戒严。”
程务挺:“得令!”
程务挺率领轻骑飞速赶往长安。
厍狄娜扎跟在裴行俭身边,瞧着天地沉入黑暗,她惶惑道:“义父,这可如何是好。”
裴行俭叹道:“不知驸马是否有主意……”
说着,裴行俭冷峻地看向远处。
只见一行人马如潮水般涌来。
正是裴炎和麾下众文官,还有太常寺的镇邪驱邪队伍。
裴炎径直来到裴行俭面前,说道:“右武卫将军,这里应当由我等接管。”
裴行俭看看太常寺的众人拿着各式祭祀器具,说道:“你们要在这里行驱邪之法?”
裴炎:“出现凶邪之兆,当然得由太常寺主持。”
裴行俭:“尔等带头行驱邪之法,岂不是告诉天下,长安出现了凶邪?天朝首善之地有凶邪出没?”
裴炎:“即是有凶兆,便应应对。”
裴行俭摇头,叹道:“裴相,你这不是合适的应对之法,长安出了凶邪,此事的影响难以估量。此事如果闹大了,后果恐怕危及社稷。”
裴炎:“那右武卫将军待如何应对?就这般带着兵将看管着这里?”
裴行俭:“总之不能行镇邪驱邪之事。这般凶兆面前,更应实事求是。”
裴炎:“这事怎么办,你说了可不算。”
裴行俭脸色冷凛,说道:“那便瞧瞧谁说了才算。”
裴行俭话音未落,王方翼、程务挺等立马站出来,喝一声,亮出刀身。
裴炎带着众文官寸步不退,他冷笑道:“右武卫将军好气魄,这便动武了?今日该见血便见血,明日让天皇天后论论公道。来啊,太常寺做法行事!”
韦庄领着太常寺的官员们喝一声,迅速动作起来,祭坛迅速地搭建起来。
裴行俭脸色冷凛。
没想到文官集团和武将集团在今日撕破脸了。
眼下的状况的确是非常难以抉择。
秉持公心的话,如果让太常寺的法事做了,这影响非常不好,可能对社稷安慰都有所危害。
但是裴炎一派的姿态如此强硬,当真见血的话,局面着实不好收拾。
~
长安城,胜业坊,驸马府。
西堂。
薛绍正在睡觉。
擂门的声音又将他吵醒。
他翻个身,拿枕头捂住耳朵。
纤儿和柔儿为难地走进来,说道:“驸马爷,已经让他们走了,那些军士还是催的紧,说事关紧急……”
柔儿说道:“驸马爷,军士说骊山北麓挖出一个大坑洞,里面有石头人,还像是一个宫殿……”
薛绍:“………………”
他迷迷糊糊中将柔儿的话语过了一下脑。
他睁睁眼,坐起来。
不会吧……
骊山北麓。
说起来……
秦始皇陵就好像在那儿。
薛绍想到这个,顿感头皮一麻,渗出半身冷汗。
冷静。
必须冷静。
嗯……
秦始皇陵南靠骊山,北临渭水。
差不多是在那儿。
前世去过西安,参观过秦始皇陵和兵马俑。
站在秦始皇陵向南望去就望得见华清宫。
薛绍:“……………………”
我竟然忘了这事。
只想着修行宫,觉得那里坐山面水,是风水宝地。
却忘了秦始皇陵在那里。
废话!
秦始皇将帝陵选在那儿,那里特0么当然是风水宝地了!
薛绍又感到被生活欺骗的晕眩感。
薛绍深深地吸一口气。
深呼吸。
我需要平静一下。
应该……
或许……
可能……
maybe……
不会……
那么巧吧?
但是特0么石头人都挖出来了!
那妥妥就是兵马俑啊!
苍天呐!
我只是想老老实实修个行宫,享受一下咸鱼生活而已。
打个地基都能打出秦始皇陵来!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玩笑可以开这么大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