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微朦朦,东方天际,只是露出鱼肚白,路天明趁着许娇娘还在锦被中熟睡之时,起身去隔壁路恒生的房间,看了他一眼。
他还是白天那副模样,安静地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实的锦缎被褥。
路天明进来时,青衣单薄的翠娥靠在离软塌前的桌子上酣睡,凌晨透过窗子吹来的余风,屋内一阵清凉,她双臂抱紧,路天明给她盖了一件横在屏风上的衣裳。
这两天来,路天明也知道下人们辛苦,便也没有打扰到她,又径自关上房门出去。
已经是遍地朝霞,扑在了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上,几处莺雀盘绕,叽叽喳喳。
路天明想起昨夜夫人徐娇娘说的话,想让刘吉去一趟清净观,此时,下人们都纷纷忙碌了起来,他在前院的亭子内,也已经喝了三杯早茶,还吃了一些点心,却迟迟没有见到刘吉起来,他的房门依旧紧闭着。
路天明满脸犹豫,以他对刘吉的了解,他今日是一定会比他还要早起,断然不会延误时辰,耽误事情。
又过了半刻钟,太阳已经要晒到他的跟前,便也坐不住,起身去了前院,问了昨夜值夜的家丁,才知道,原来,刘吉不是还未起来,而是昨晚便骑着府中的黑马,已经出了府门,朝城北方向去了。
路天明知道,过了城北,行上五里多的青石街道,便出了城门,便走上官道,在行三四个时辰,便可以进入山道,去往广寒山清净观。
这个时节,正是三月春风,白昼气温和熙,夜晚寒冷阴湿。
南方气候尤为湿润,江州的夜晚,深长露寒,冰霜微薄,广寒山迷雾重重,山路崎岖狭长难走,青石板的道路湿润圆滑,寒露湿重,又长了苔藓,人行在道上,都似有下滑的危险,如条山路,便如川中蜀道一般,蹬走极其困难。
那段山路虽说不是很长,轻车熟路,也许行走约莫只消半刻钟,就能通过,然后便有大道直通清净观了。
但是,就是那段崎岖的山路,自然造化,鬼斧天险,濒临崖岸,悬于峭壁。
山石嶙峋的山路上,还有积水成滩,山顶上偶偶还有滚石落下,并列小心仔细行走,尚可以一前一后,通过一人一马。
如此艰辛难走的山路,不要说是晚上,黑手不见五指,只能靠弯月射出来的,透过茂林树杈,簌簌微弱光照,和灯火下的微黄行走,便是亮堂的白天,也需要小心谨慎,稍有不慎,便有坠入悬崖,粉身碎骨的危险。
还是有更好的官道可以走的,但是想绕过此段崎岖的山路,走那条好走的官道,便要走不止多两倍以上的路程,要耽误许多个时辰。
路天明知道刘吉跟清净观颇有交情,时常来回之间,算是轻车熟路,而且他对路府殚精竭虑,不辞劳苦,为了更节省更多的时间,一定会走那条圆滑崎岖的山道。
这般黑灯瞎火,朦胧微暗,空山高耸,云巅寂寥,便是更让人担心了。
路天明听了值夜的家丁说了,便在院子从来回踱步。
他心中惶恐不安,十分担忧,生怕刘吉在路上出什么意外,或者遇到其他险阻,若是这样,他路家便有极大的罪过了,原想再派人去,但刘吉从昨夜出门,已经是几个时辰的事了,即便是派人追赶同行,也是赶不上了,只好吩咐下人,若是看见刘吉回来,便要第一时间通报。
这时,突然听门外家丁一个接着一个地喊来,“刘管家回来啦。”
路天明顿时喜出望外,心中这才舒缓了一口气,悬在喉咙里的心,也总算是落了下去,放回了肚子里,他迈开大步,慌忙迎了出去,见刘吉挥着衣袖,风尘仆仆,匆匆跑了进来。
路天明笑着迎了上去,拉着刘吉的手,见他满目憔悴,双眼深邃,额头上沾满了汗水灰尘,顿时感到一阵无颜愧疚,自家的小儿,惹出了这样的祸端,是他作为父亲的没有管教好,却让他人为他奔波,不由感激涕零,瑟瑟地道:“刘大哥,辛苦你了,又让忙活了一个晚上都没有休息。”
刘吉下马后一路小跑,一夜奔波,已经十分疲惫了,喘了几口粗气,歇了一下,憨笑了几声,才道:“不辛苦,这些都是老奴应该做的,老爷不必客气的。”
说罢,他挽起袖管,抬起右手擦了擦额头上泌出来的汗珠,然后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瓶子形状如葫芦,比一只手指大,又从要比两只手指小一些,瓶身釉着一朵青莲,瓶口塞着布塞。
刘吉把手中小瓷瓶递给路天明,说道:“老奴星夜兼程,赶往广寒山清净观,可惜一净道长仍在外云游,未曾回到观中,正好一秒道长带着弟子们在做早课,老奴说了来意,一秒道长听了,慈悲解囊,说与小少爷有缘,自然会医治,便给了老奴这颗丹药,说是可以治好小少爷,也不知是否真实。”
“一定属实的。”
路天明满身欢喜,接过刘吉递过来的青莲瓷瓶,道:“一秒道长乃是清净观的修道高人,不仅道法精深,且听说他岐黄之术更加了得,世人都称他为再世华佗,捣药炼丹,举世无双,经他调配炼制的丹药,效果一定非凡。”
路天明拿着小瓷瓶特别兴奋,又对刘吉道:“刘大哥你一路奔波,不辞辛苦,天明感激不尽了。”
刘吉憨笑了几声,挤了挤两道粗浅的皱纹,道:“分内之事,老奴不敢当,若能治好小少爷的急症,便是要老奴多来回几回,也不妨事,老奴还能折腾得起。”
路天明双眸微润,他是被刘吉的那片无私与赤诚感动了,缓缓点了点头。
他轻轻地扒开瓷瓶塞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渗入心脾,如高山清泉入注,紫檀花开一般,溢在全身的经络之中,舒畅无比,不由赞叹,惊诧地道:“果然济世救人的灵丹妙药,这下子,恒生可是有救了。”
路天明欣许若狂,又转头对刘吉道:“刘大哥,你连夜奔波,路途劳累,我已让下人们准备好了热水和酒菜,去洗个澡,吃些东西,先休息一下。”
刘吉笑了笑,道:“不打紧,老奴平时顾及的好,身体健朗,虽然赶了一夜的路,但精神倍好,老爷若还有其他吩咐,尽管说来,老奴还可以忙活着。”
路天明十分的感动,道:“恒生顽皮,生意上之事,已经麻烦刘大哥许多,天明早就过意不去,此次又劳烦你啦,日后诸多之事,还要仰仗刘大哥,所以刘大哥自要休息的好,对天明也是一种莫大的帮助。”
刘吉又笑了笑,道:“老奴是说不过您,既然如此,那好罢,老奴便先行下去了,若有其他事情要做,老爷自可让他们唤我。”
路天明道:“如此,甚好,刘大哥宽心休息吧。”
刘吉拱手一揖,迈开长步,便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