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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娇娘笑道:“那好,满霞妹妹在床上躺久了,帮她梳洗一下,装扮的漂亮一点。”

    阿水上前答道:“是的,夫人。”

    玉满霞拧紧眉头,费解,“夫人这是?”

    她流浪市井,饱经风霜,什么样的手段,什么样的戏码没有听过,见过,不由地起了防卫之心,退了几步。

    此刻,也不由心道:“都说她夫妻二人是世间少有的善人,难不成也是欺世盗名之辈,对我如此好,是想卖个好价钱吗?”

    想到此处,不由不寒而栗。

    她玉满霞幼养在深闺,几乎不与外人交往,涉世未深,心性纯良。

    三年前,秦家遭逢大劫,满门惨被屠戮,她得好人相助,幸免逃生,逃难到黎山镇时,遇到了人贩子催妈妈。

    催妈妈见她虽以为人母,但依旧身材匀称,面容姣好,比一般未婚女子还要貌美,可谓秀色可餐,便起了歹心,伪装好人和一众道中人,设计陷害于她。

    被催妈妈一行人诱导,差点进了贼窝,卖到那花街柳巷之中,若不是她还算为人机灵,用一只祖传的玉镯诱惑了地牢中的人,才好不容易。

    可她毕竟一个弱小女子,身边有带着一个三岁小童,逃了出来,却被关的瘦骨嶙峋,打的遍体鳞伤,被催妈妈等一众人贩子追上时,幸好遇见一净道长侠义相助,若不然,怕是这辈子都要堕落红尘,名节不保,成了别了消遣娱乐的工具。

    许娇娘知她这些年受尽苦痛,尝遍沧桑,自然会心生防备之心,不由笑了笑,消除她的戒心,道:“想来满霞妹妹忘记了吗,今日乃是江州一年一度的灯笼节,让阿水帮妹妹梳妆打扮,一会吃完饭,陪孩子们一起去后山放灯笼。”

    灯笼节?

    几年的逃亡日子,四处漂泊,玉满霞哪还记得这些,莫说是一个灯笼节,便是逢年,她也是不记得了。

    三年了,玉满霞带着孩子,四处躲藏,颠沛流离,从未过一个好日子,哪怕真是逢年过节,年中大日,她和女儿,也只是蜷缩在人家的屋檐下面,等着别人丢弃的食物。

    玉满霞叹了口长气,她是无所畏惧,都是在刀口下捡回的一条,从鬼门关前又了一遭,又有什么好怕地。

    却是可怜小湘菏,如此幼小的年纪,若是换着别人,不是承欢父母膝下,便是与别的同年龄的小朋友一起,追逐嬉闹于庭院,或戏耍着蜻蜓蝴蝶,她却要跟着自己,到处流浪,三年多来,是一顿饱饭都未曾吃过。

    今天是灯笼节么,若是,四年了吧,脑中那个深埋心底的影子浮现。

    想到此处,玉满霞的双眼有些模糊,便潸然泪下,沧桑地眼眸看了许娇娘许久。

    才道:“谢谢你。”

    欣许这是她这些年恨天恨地以来,说的第一个谢谢。

    许娇娘微笑着点了点头,她是见不得这样的,握着玉满霞的手,道:“妹妹,若是安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必再说,姐姐明白的,妹妹心里的苦痛,自然别于他人。”

    玉满霞愣住了,惊讶地看着许娇娘,她已然隐藏的很好,确信是不被人发现的,即便是玉满霞这个名字,谁知道,谁记得。

    她抽动了一下脸庞:“夫人明白,说的是……。”

    许娇娘笑而不语,良久,才道:“妹妹还是放宽心些,你们皆是这红尘杂乱世上的同路人,无非际遇不用,但不管如何,只要问心无悔,公道自在人心。”

    公道自在人,许娇娘如此话里有话,玉满霞也是聪慧的女子,被她如此一说,自然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不由又热泪盈眶,竟说不出心里的话来。

    玉湘荷提着一个小灯笼跑了进来,见玉满霞起来了,扑进她的怀里,道:“娘亲,你醒来啦,下午,那位刘爷爷说,娘亲需要休息,湘菏才没来陪娘亲,在后院和恒生哥哥一起做灯笼,你看,这只是湘菏做的,好看吗?”

    玉满霞看着女儿,脸上充满了欢喜,这些年来,她总算在自己女儿的眼中看到了快乐,与那份童真。

    不论谁对谁错,孩子总该是无辜地,若论活着为了什么,也只有她了,是她一直以来的依靠。

    玉满霞擦拭眼中泪珠,不让儿女见着,转涕为笑,点了点头,她抚摸着玉湘荷的头发,道:“好看,湘菏有没有打扰到家里的叔叔姐姐?”

    玉湘荷回头望了望路恒生,道:“湘菏没有,恒生哥哥带我去坐了秋千,那秋千了可漂亮了,绳索上缠满了各种花藤,旁边还种了娘亲最习惯的春兰。”

    玉满霞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许娇娘上前,轻抚玉湘荷,道:“你娘亲喜欢春兰啊,明天我让阿水姐到后院端一株进来,这样,你娘亲就能天天见着了,好吗?”

    玉湘荷道:“我能跟阿水姐姐一起的,。”

    许娇娘道:“这个湘菏的孝心,是可以的,但春兰的盆栽大,怕你搬不动的,若是摔倒了,怎么办,你娘亲又会心疼的?”

    玉湘荷搓了搓手,道:“明天是娘亲的生日,所以湘菏想自己种一颗兰花给娘亲。”她说完,看了看玉满霞,玉满霞也看着她。

    许娇娘呀了一声,道:“湘菏如此孝顺,这样吧,你跟恒生哥哥一起,如何?”

    一旁路恒生拍手说好,拍着胸脯,道:“放心,湘菏妹妹,一切有我呢。”

    玉满霞又掉泪了。

    许娇娘俯身对玉湘荷,道:“前厅阿寿叔叔准备了林大胖家的烤鸭,和张记的玉米棒子,都是花山镇最美味的东西,好吃的很,你跟恒生哥哥他们一起,先到那边坐着,一会我跟你娘亲就过来,好么。”

    玉湘荷瞧了瞧娘亲,点了点头。

    玉满霞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好久都没有梳妆了,上次照镜子是什么时候,她已然记不清了,只晓得,那时脸上额头里都没有皱纹,肤如凝脂,黛眉如画,现在么,粗纹似麻,面黄肌瘦。

    世态炎凉,贼心难测,又有谁,可以潇洒的畅游人间呢。

    幸好,许娇娘的梳妆涂抹的手艺很好,比长春坊的掌柜还要墙上几分,粉虽然打的很薄,眉笔也只是轻描淡写,却足可以遮住脸上的沧桑与寂寥,还有错综复杂的无奈。

    才过了半晌,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那个曾几何时的美人胚子,又回来了。

    许娇娘拉着玉满霞从后院的长廊,绕过屏风,来到前厅,刘吉早已吩咐厨房上了酒菜,他立在一旁,等着主家入席。

    许娇娘见他,却不见路天明,疑问:“刘大哥,天明呢,他怎么还没有来?”

    刘吉答道:“老爷在书房,阿寿去请了,一会就过来。”他话音刚落,路天明跟阿寿进了前厅,他在书房呆了一天,看了许久的账本,此刻眼睛红肿,脸上显得疲惫。

    许娇娘迎了上去,拉着他关切道:“夫君,累了一天吧,赶紧坐下来吃饭。”许娇娘伸出柔夷,轻纱在他额前挥动了几下,替夫君抹去红尘。

    路天明笑着反手拉过许娇娘,笑道:“最近事情繁多,让夫人担忧了。”

    许娇娘责怪,“就是忙碌,也要注意好自己的身子,听下人们说,今日一天你都呆在书房,以后不能这样了。”须知,路天明和恒生是她一生所系,她自是十分关心的。

    路天明笑着道:“无妨,又不是什么难办之事,只是清理了一下账本而已,不伤神,我们还是快些开餐吧,莫要怠慢了客人。”

    如此蒹葭情深,刘吉是见怪不怪,都是司空见惯之事,倒是欣慰许多。

    玉满霞看在眼里,却是格外触景生情,想起了秦家夫君,那个潇洒自若,风度翩翩俊美的男子。曾几何时,她也有过此时浪漫甜蜜,你侬我侬的日子,若不是遭人设计陷害,也是一对让人羡慕的佳偶了。

    如今……,心里伤痛,但她一个柔弱的女子。

    又当如何,能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