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恒生嘟着小嘴,道:“行吧,莫要在妈妈婆婆,跟个老娘们似得,有时间罗里吧嗦的,莫说是玉米棒子,就是隔了好几条街的方记肉铺都要到了,在耽搁,饿坏了我,你担待得起吗。”
路恒生小孩子心性,哪有耐心,发狠话催促阿寿。
阿寿嘿嘿笑了几声,便转身向张记跑去,跑了不远,又回头望了望路恒生和顾直。
“不要乱跑。”阿寿回声喊道。
已近黄昏,街道上人渐稀少,只能远远看见几个,都匆匆如过客,进出城门之人更是如零星一般,寥寥无几,大部分守卫都已回家,只有楼下门口值守的两个,无精打采的靠在墙角上。
此时已到饭点,想来两人是饿了,但照值班条例,他们是要等换班的人到来,方能回去吃饭。
路恒生问一旁站着的顾直,说道:“你也饿了,等下阿寿买玉米棒子回来,就有的吃了,那玉米棒子,可好吃了,我要多吃几根。”
顾直面色微白,久久才道:“张记的玉米棒子确实很好,但我还是觉得林小胖家的烤鸭香些,油而不腻,又脆又爽口。”
林小胖家原本是川中人士,前两年避难到此,见此地物丰人和,地势优越,刚到此处时得到路府接济,又听说路天明乃是花山镇的大善人,平日乐善好施,支助相邻,便想着在此地落地生根。
林大胖便厚着脸皮,找了好时机,向路天明拢资,以祖传烧烤秘法和香料调制为技,开一家烤鸭店,路天明怎么说也是商人,听了他的想法,却是良机,极是赞成,便掏出银两,帮他选址办店,又招呼乡里前来购买。
林大胖为人老实,辛劳诚恳,且祖制秘方极好,做出来的烤鸭百里飘香,经久不散,能勾起人的味蕾,使人垂涎欲滴,食欲大增,所以生意极好,比张记的香里来还要好上十几倍。
林大胖的烧烤店,开业不久,便被他打理的有声有色,林记烧鸭也在花山镇打响了招牌,远近闻名。加上旁边又增开了家酒铺,两人合伙,一个卖肉。一个卖酒,生意大红大火,小日子过的十分满意。
他常道,是以路老爷之恩情,岂止万年,为了感谢路天明的恩德,林大胖自然三天两头,便往路府送些新鲜出炉的烤鸭,以报相助知遇之恩。
许娇娘虽是出生烹饪世家,祖上更是皇宫御膳房的主厨,家道本来殷实,又嫁的如意郎君,且是地方巨贾,家境丰硕,什么珍馐美馔,山珍海味未吃过,但对林大胖的手艺,赞不绝口,常道:“换作是她,也未必能做出此等美味绝佳的烤鸭。”
听顾直这般说,倒让路恒生愕然,笑道:“你到对吃讲究起来了,行,若你喜欢,以后叫林小胖家天天送来,保你吃个够,但今天,你得陪我吃玉米棒子,如何?。”
顾直伫立一旁,嗯了一声,微微点头道:“少爷吃什么,我陪着就是啦,只不过,天色是……。”
他本想说天色渐晚,该早些回去,但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还藏在喉间,却被路恒生打断了,他道:“你听见没有,谁在呼唤,是娘亲吗?”
路恒生起身,如小兔子那般竖起耳朵仔细听来。
“娘,你怎么啦,莫要吓唬湘儿。”声音极细,却特别尖锐,声声入耳。
听声音,是个小女孩。
顾直本来听声辨位要比路恒生好,小女孩的哭声,他也听到了,便道:“像是从左边那城墙边上传过来的。”顾直指了指左边拐角处。
路恒生道:“我们过去瞧瞧。”说罢欲向那边走去,却被顾直一把拉住。
他谨慎道:“少爷,莫要好奇,夜色降临,昏暗一片,阿寿叔叔回来看不见我们,便要着急的。”
路恒生道:“不碍事,听这声音,离此处也就几米之远,相互呼唤便能听清楚,阿寿叔叔回来,若是没有看见我我们,自然会唤我们的,也能听见,我们过去瞧瞧去,是否有需要帮忙。”
顾直无奈,心道:“少爷这个慈悲之情泛滥了,还是几时变得爱管闲事了。”不由头脑摇了摇,只好跟了过去。
路恒生从墙脚探出头去,瞧了又瞧,没有其他人,是两个乞丐。
一个衣着破烂,满脸脏兮的小女孩蹲在地上,正摇晃着一个半躺在墙脚的妇人。
那妇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四肢无力的瘫在地,污垢的面庞里,憔悴惜弱,脸色苍白,乍看一下,如一个从荒坟里爬出来的邋遢鬼一般吓人。
他俩童言无忌,看了抖擞了几下,向后撤退了几步,“有鬼。”
路恒生拍了拍胸脯,两人长吁了口气。
顾直道:“少爷,我们走吧,又与我们无关,瞧他俩这般模样,怪吓人的。”说罢,用手拉了路恒生一把,便欲往回走。
路恒生停驻脚步,把手指竖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比顾直要大胆一些,且心性纯良,又童心好奇,刚才虽被二人那身装扮吓住,但心里却是想要知道个究竟,便反手拉过顾直,又探出头去看了看。
“娘,你快醒醒啊,湘儿害怕。”那满脸脏污的小女孩哭泣的又呼唤了几声。
死寂,地上的妇人一动不动地,看似好像一具冰冷的尸体一般,一声都吭。
小女孩伸手揉了揉眼睛,呜呜的哭的更厉害,良久,地上的妇人才微微睁开眼睛,干涸的嘴角张开,欲说什么但又止住,缓缓地抬起一只消瘦的手,想去抚摸那小女孩,却似无力,又重重的落了下来,嘴角呼出一口长气。
妇人的手,似棉絮绵草一般,如无骨地脆弱。
“呜呜。”
躲在小女孩有哭了一阵,使劲的摇了摇地上的妇人,那般无助与仓惶,落下的泪珠,滴在地面的青石上,在静默地城墙下,发出“滴滴”的声音。
小女孩还太小,涉世未深,即便有所沧桑,遭遇非凡,但如此年纪,举目无亲,又无旁人相助,此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躲在墙脚后面的路恒生见状,寻思道:“哪是鬼,这人好可怜呐。”爹爹娘亲可告诉他,传说中的鬼,都是穷凶极恶,嗜血成性,专门害人的。
世间几时有哭柔弱之鬼。
看那小女孩,年纪与他相仿,虽衣衫褴褛,满身藏垢,已经嚎嚎大哭,再看那半躺在地上的妇人,面容憔悴,吊着半口气,脚丫子都快踏进鬼门关半步了。
路恒生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小女孩只顾着哭,未曾留意到此时身后站着两个与她一般大小的人,不由往半靠在墙上的妇人挪去,缩着身子哭道:“你们……,你们是谁?”
路恒生还未搭话,伫立在一旁的顾直楞楞地道:“他是路家少爷路恒生,我是顾直。”
小女子觳觫道:“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想怎么样?”
路恒生白了顾直一眼,然后缓缓蹲下,道:“你莫怕,我们不是坏人,这里的人都我爹娘是这里活菩萨,我怎么说也是半个菩萨,菩萨是不会害人的,你娘这是怎么啦,躺在地上不管你啦。”
“你们果真是菩萨吗?瞧样子不像,寺庙里的菩萨都是高大威猛,头戴金冠,可以帮助别人,与人消灾,是好人,那你也是好人吗,但你看起来如此之小?”小女孩停止哭声,慢慢抽泣地问。
路恒生笑了笑道:“那是自然,别看我年纪小,但我可会帮助人了,刚才还帮助了一只小兔子回家呢。”路恒生颇为自豪,又问道:“你娘这是怎么?”
小女孩放松了些警惕,听路恒生问起,又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叫了她许久,她就是不起来。”
一旁顾直闷声,道:“你娘会不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