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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再世为人

    杨春三月,宛城风光无限好。

    一辆青榆马车缓慢得行驶在宽阔的青石板路上,江南水乡,景致如画。

    在这座城里最显眼的建筑,莫过于甄家的国公府了。白墙黛瓦,高高的马头墙后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任谁见了一眼都要艳羡。有路过的旅人驻足观望,低声的交谈都传到了马车里。隐隐有人感叹:究竟是多好的命,才会投到这家做儿女啊!

    呵。好命吗?

    甄姒宝不由得攥紧了裙摆。

    上好的浮光锦,以金银线织就繁复的花纹,是城中贵女喜欢却只能望而却步的名贵布料,手感丝滑冰凉,握在掌心却只令人觉得彻骨的寒。

    上一世的惨痛下场还在历历在目,记忆中的景象与眼前的重叠,她不再像当初坐在这辆马车里时那么惴惴不安,却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而是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前尘旧事。

    当年她回国公府时,甄如珠非但没有表露半分不愿,反而对自己十分热情贴心。不仅博得众人的交口称赞,自己也曾真心感谢这位义姐。现在想来她那份不正常的热切不过是在招待客人,诸事不许自己插手,并不是真的为自己着想,而是在无声的宣告着自己的主权。

    自己从第一步起就错了!

    还好,老天垂怜自己。在天牢时自己不肯再被甄如珠挟制羞辱,毅然咬舌自尽。等她再次睁眼,面前的竟然不是奈何桥。

    而是一条静静的,记忆中的小河。

    自己处于一个温暖的怀中,美妇人正哭得动情:女儿!我的好女儿!

    或许是因为恨意太浓,她真的重生了!

    重生在十四岁,命运即将改变却还没有改变的时候。

    这一次,她没有躲闪,没有拘谨,而是紧紧地回抱住了母亲王茹,泪如泉涌:娘。我好想你。

    一切,都按照上一世的走向继续发展。今日,便是她回府的吉日。

    甄大小姐,国公府到了。

    惘若隔世的声音,终于把她从记忆中拉回现实。

    甄如珠从马车中下来,迎接她的是府中上下林林总总十几人,有鬓发斑白却精神抖擞的婆子,有清瘦冷漠的管家,有好奇的丫鬟,还有满脸慈爱的母亲、把不屑写在了脸上的长兄,还有一个同样穿着浮光锦新裁的衣裙,脸上妆容精致,鬓上簪环闪耀,面容亲切,眉眼含笑的女孩儿。

    她向自己望过来,用天真又热切的声调说:宝妹妹好!我是甄如珠,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姐妹了!大家也都盼着你来呢~

    甄姒宝回以微微一笑,傲踞得微扬下巴:是么?她的眼神略过她,向着众人道,我回来了。

    声音不大,却气定神闲,加上她虽然在乡间长大,却遗传了母亲的美貌:一张端正白皙的鹅蛋脸,华贵衣裳下的肌肤吹弹可破。身量容长,不高不矮,虽然略有些瘦削,恰恰又因为几分弱不禁风,配上那双盈盈的妙目,显得愈发出尘脱俗。

    饶是一身衣裙华贵繁复,却不及她眼中半分光华。

    在此之前,国公府上下仅仅是听说夫人从乡间找到了亲生女儿,如今养在府上的小姐是一场乌龙。多年相处的情谊,和素未谋面的乡野姑娘,孰轻孰重?几乎没有人真的欢迎甄家‘真’小姐的到来。

    如今见到,却叫众人改变了主意:不愧是亲生的,在乡下长大也像是个凤凰鸟儿。这模样、这气度当之不愧是国公府的大小姐!

    好好,你如今回来了,娘这心才算落下了。甄夫人怜爱的拉起甄姒宝的手,又拉起一旁甄如珠的手,将两个人的手叠在了一起,说道,从前的事情不再提了。从今往后,你们两个便是亲姐妹了。珠儿,你比宝儿长两个月,也算是姐姐,以后要多照顾她,教教她,知道了么?

    甄如珠眼中闪过了一丝怨恨,很快消失,又主动紧紧握住了甄姒宝的手,却不看她,而是对王茹道:当然了,娘!您手把手教了我那么多年,如今不需要红婆婆我也能操持府中事务了。我一定按您的吩咐,将妹妹照顾好~

    上一世甄姒宝因为出身低微,心思敏感。因为甄家声名显赫,本就对这个陌生的‘家’有隔阂,再一听甄如珠与母亲亲密的谈话,只会更加自卑,觉得高攀不上。

    可是现在的她不同了。

    自己是名正言顺的甄家大小姐,有什么可担忧?她矜持地轻握甄如珠的手,很快抽开,用合宜的笑容点头到:多谢义姐。

    甄如珠的脸色在顷刻间变得雪白。

    她为了能给这个乡下来的村姑一个下马威,今日特地起早盛装打扮。可一声‘义姐’,让她的所有的心思付之东流。

    是啊,如今亲生的回来了,自己就是假了的。昔日冠在自己身上的荣光,从今日起就要拱手相让给这个素不相识的村姑了!即便甄氏夫妇为了安抚自己,仍将自己认作义女——可义女,怎么能跟亲生女儿比?!

    不,不行!不能让自己的人生毁在这个不速之客上!即便真假无法改变,高下总有得一比。她就不行,自己这个在国公府长了十四年的千金小姐,还能比不上这个乡巴佬么!

    她努力按捺住心中翻腾的情绪,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以退为进道:妹妹是不是怪我?一口一个义姐,是怨爹娘这些年委屈你了么?罢了,我还是择日出府吧,免得叫妹妹见了我不开心。

    不等甄夫人打圆场,甄姒宝便接口道:对不起了,姐姐,我自小没读过什么书,不懂得这大宅子里的规矩不过是随口一说,叫你记在心上了。

    她说着顿住了步子,向母亲道,娘,您快劝劝姐姐这多年她替女儿孝敬着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倒是我,笨嘴拙舌,不过说了一句话就让姐姐不开心了我不该回来的!

    王茹原本还有几分替甄如珠委屈,毕竟被抱错也不是她的原因,可听甄姒宝一说,想到这十几年来对她的亏欠,甄如珠的话未免就有些刺耳了,白占了这么多便宜不感恩也就罢了,还对自己的亲生孩子吹毛求疵

    她微微皱了皱,把甄姒宝拉进了怀里,道:别瞎想。傻姑娘,国公府就是你的家,谁走都行,你怎么能走!

    说罢,不再管一旁面色尴尬的甄如珠,亲昵地搂着甄姒宝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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