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苏窈瞧见了温泉岸边有一个匍匐在地的黑影，她正要快步上前，却见那黑影动了动，伸出手做出一个制止的动作。
苏窈一愣，试探问道：“王爷，您还好吧？”
若是没有看错，他这是摔倒了？
黑影似乎被一层严寒包裹，苏窈突然领会了什么，立即停步转身。
她不忍心再继续说什么，从战神变成无法站立的废人，其中落差，想必没有人能接受，厉泽辰也不例外。
他定然不愿意旁人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苏窈愿意保护他的自尊和骄傲。
厉泽辰恨，恨自己这双腿为何只是短暂的知觉。
也恼，今日大街上看见苏窈和其他男子相拥，那一幕极其刺眼，若是无法站立，又如何站在她身前？
又如何拥抱她？
此刻的自己居然如此的狼狈，还让她尽数看见了！
她会如何想？
她是不是也会和那些人一般，在心底嘲笑自己这个废人，然后和别的男子双宿双飞？
不！他不允许！
苏窈是他看中的雀儿，即使自己不能拥有，死也只能死在自己怀里！
暴戾的情绪席卷而来，厉泽辰双眸赤红，用尽全力想要站起来，却屡屡失败，最后竟然以手做支撑，艰难地朝着苏窈爬去。
他要杀了苏窈，反正自己活不久了，只有杀了苏窈，才能永远地拥有她！
苏窈虽然背过身，但是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她听着身后传来悉悉率率的声音，还有不安的喘息，担心胜过害怕，忍不住偏头悄悄看了一眼。
余光瞥见身着中衣的厉泽辰艰难爬行的动作，惊愕与难受直冲心口。
在她眼里，辰王虽然有病，但一直都是高贵温润的，何曾像此刻这般挣扎。
就像是即将被拖下地狱的灵魂，正不甘心地向人间攀爬。
就在她失神的片刻，那双被地板擦伤的手狠狠抓住了苏窈的脚踝，一股莫名且熟悉的恐惧席卷而来。
“王爷，你怎么了？我是姚大夫啊！”苏窈吓得不轻，挣扎着要将脚踝收回来。
可厉泽辰只是紧紧攥着苏窈的脚腕，用力一拉，苏窈身子一歪，也跌坐在了地上。
此刻的苏窈终于可以和辰王平视了，对上恶鬼面具与赤红双眸的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真的看见了恶鬼！
可是冰冷的地面让她立刻清醒过来，眼前这个人不是恶鬼，他只是生病了，自己是医生，一定能治好他。
“王爷，你清醒一些，我是姚大夫。”
苏窈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覆在握住自己脚踝上的那只手上，企图拿开这只手。
但是握住脚踝的冰冷大手因为温暖而微微一僵，不但没有松开，反而越握越紧。
苏窈从未想过辰王还有这一面，却和传闻中的邪王不谋而合。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会说的。”
苏窈以为对方是打算杀人灭口，因为她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明显杀意。
当滚烫的眼泪滴在厉泽辰手背上时，就像是被火苗烫着了一般，下意识松开了手。
这才发现眼前的苏窈双眸紧闭，却热泪滚滚。
脚踝被松开，苏窈却没有趁机离开，心底那份难以明说的情绪让她无法见此不管。
她在辰王身上似乎闻到了故人的气息，所以初见便有种难以说明的感受。
何况早有听闻厉泽辰在战场上的传奇，她也想有朝一日亲眼目睹此昔日战神的风采。
苏窈在这个世界很孤独，有一些瞬间，看见辰王，就像是看见另一个自己。
在这个世界，艰难求生，却从不屈服。
她，到底是心软了。
就算冲着辰王府这段日子的庇护，也不能撒手不管。
厉泽辰现在这种情况，明显已经出现了心理疾病，若是不及时治疗，以后就算身体治好，心理却变态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废了。
眼泪果然很有用，滚烫的眼泪唤回了厉泽辰不多的良知。
他张了张嘴，差点说出自己此刻的冲动想法。
他打算放手，放苏窈离开，他怕自己某一天真的疯了，控制不住自己，伤了甚至杀了苏窈。
然而苏窈的声音先于他响起。
“王爷，我将眼睛闭着便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就守在这里，保证不偷看，您若是需要我帮忙，吩咐我一声便是。”苏窈抬袖抹干眼泪，咧嘴笑了笑，安慰道：“咱们王爷不管怎样都是最厉害的，我也是最厉害的，一定可以治好你！”
就像是小孩天真的玩笑话一般，带着几分认真，又有几分郑重。
眼角还有未擦干的眼泪，嘴角却带着笑，怎么看都觉得的滑稽得很。
现下两人都狼狈得很，谁也别嫌弃谁。
厉泽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观察了这么久，他依然看不透苏窈。
有时稳重得不像是小姑娘，有时天真犯傻又确实是个小孩。
有时心狠手辣，杀人放火毫不心软，有时却又过分心善，连真正的恶鬼都分不清，还企图拯救。
厉泽辰终究没有言语，借着苏窈的搀扶再度回了温泉。
苏窈虽然全程闭着眼睛，可就像是厉泽辰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不用他吩咐，皆准备得妥妥当当。
一个时辰以后，苏窈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厉泽辰走出了内室。
冥一一直关注着屋内动静，内室隔音听不清。
但是一听见两人出了内室的动静，立即敲门，突然想起主子在苏窈面前扮哑，随即推门而入：“主子……”
目光却被推着轮椅的苏窈吸引，这……
陪着主子药浴一个时辰，这丑女人怎么变好看了些？
自然不存在一个时辰就变好看的好事儿，那是因为内室太过温暖潮湿，伪装有几分脱妆了，渐渐显露出几分真实容貌。
苏窈也察觉到自己的伪装貌有所淡化，何况面具男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有些奇怪，立即低头向辰王告辞，回了自己的院子。
直到苏窈已经走远，冥一还在失神，厉泽辰冷声道：“不想要眼睛，便剜了。”
冥一逐渐意识到主子对于苏窈的在意超过了自己的意料，而那苏窈的种种貌似也不是自己所认为的那般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