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律立刻从榻上翻身而起, 说:“什么?公子冯投靠了淮夷?”
石厚说:“千真万确。”
祁律皱眉:“禀报天子了么?”
石厚说:“已经让祝将军前去禀报天子了。”
祁律赶忙洗漱更衣,一面套外袍,一面快速从屋舍中出来, 快速往薛国的寝宫而去,他来到寝宫门外之时, 便听到里面一片喧哗的声音。
原来不只是祝聃, 宋国的大司马孔父嘉还有国相华督也来了。
淮夷攻打宋国的时候,宋公与夷因为怀疑孔父嘉, 所以根本没有让孔父嘉上阵, 而是自行亲征,导致宋国大败, 宋公与夷更是被掳走。
孔父嘉一面向天子求援, 一面派兵组织援救宋公, 但是因着宋国不了解淮夷的复杂地形, 所以宋国的兵马虽然强壮, 却一直没能将宋公与夷救出来。
孔父嘉打算带着兵马来与天子汇合,一起营救宋公, 不过华督一直不太同意,毕竟他的心思也不在营救宋公与夷的身上,而是打算趁这个混乱的机会, 立公子冯为国君。
除了孔父嘉和华督之外,宋国也分为两派, 一派亲近公子冯,准备迎接公子冯为宋公,另外一派亲近宋公与夷,打算营救宋公与夷,两派掐来掐去, 内讧不断,如何能拧成一股去抵抗淮夷?
如今便不同了,传出公子冯突然投靠了淮夷的消息,孔父嘉和华督不约而同的全都同意来薛国朝见天子,于是今日一大早,孔父嘉和华督便率领着宋国的军马来到了薛国。
眼下孔父嘉和华督就在天子的寝殿之中,怪不得里面如此喧哗,宋国的士大夫们乱成一片,不停的吵闹着。
“公子冯如何可以投靠淮夷?!”
“这简直是我宋国的耻辱!先公怕是早知公子冯的品行不端,因此才不令公子冯继承国君之位!看来先公是有先见之明的!”
“你胡说甚么!?”华督的嗓音非常尖锐,冷冷的说:“公子绝不会投靠淮夷。”
祁律走进寝殿,便看到宋国的士大夫们在寝殿上大打出手,其实可以说是宋国的国相华督在寝殿上大打出手,单方面“斗殴”,别看华督身材高挑纤细,竟然一拳揍过去,直接将一个士大夫揍倒在地。
士大夫捂着自己的脸,一瞬间肿的跟包子似的,还是个发面儿的包子,华督打了那人一拳之后还不解气,又要冲上去踹人,被孔父嘉一把拦腰抱住。
孔父嘉大喊着:“华相!稍安勿躁!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华相!”
华督气的去踹那人,孔父嘉抱着他,华督恨不能直接尥蹶子,整个寝殿里精彩纷呈。
而天子姬林则是黑着一张脸,静坐在席位上,默默的看着他们吵闹,甚至打架斗殴。
“打够了没有?”姬林的声音很平静,冷冷的说:“没打够全都轰出去。”
祝聃正在殿中,听到天子发话,立刻说:“是!”
说罢,带领着虎贲军就要将华督和那些士大夫们押解出去,华督这才冷静下来,“呼呼”的喘着粗气,眼珠子赤红,显然是真的给气到了。
华督一撩衣摆,“咕咚!”直接跪在地上,说:“天子明鉴!公子忠心耿耿于大周,于天子,绝不可能做出这等败坏之事,必然是一些有心之人乱传,想要从国内瓦解我军军心,其心可诛!”
那士大夫被打得怕的,却觉得不甘心,捂着自己的脸,说:“天子明鉴啊,小人并无不良之心,只是……只是公子冯记恨寡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宋国之内三岁的顽童都知道这件事儿,如今公子冯突然反叛,还能有甚么其他的理由么?”
华督和那士大夫险些又吵起来,孔父嘉连忙拱手说:“天子,公子冯投靠淮夷谋反一事,疑点颇多,还请天子下令,令卑将彻查此事……”
孔父嘉的话音还没有落,石厚突然从外面大步跑进来,他一身黑甲,右手搭在佩剑之上,明明已经是秋日,脸上却全是汗水,冲进来说:“报!天子,公子冯带领淮夷军队,烧了我军在薛国边境的粮草!”
“甚么?!”华督正在为公子冯辩驳,哪知道石厚突然来报,他身子一晃,几乎直接瘫倒在地上。
那士大夫冷笑着说:“天子,公子冯带领淮夷人烧毁了我军粮草,其心可诛!天地不容啊!公子冯果然已经叛变,还请天子早做打算,斩除孽患!”
一瞬间殿中又喧哗起来,士大夫们纷纷交头接耳,刚开始声音还很小,后来声音渐渐变得大起来。
“我军的粮草被烧了,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是啊,公子冯出卖了容相,咱们没有容相,不了解淮夷地形,没有烧了他们粮草,反而被烧了粮草,这一仗还怎么打?”
“就是,怎么打啊!”
“公子冯这个败类!真是我等之耻!”
祁律走进来之后一直没有开口,一言不发,看着众人不停的喧哗着,凝着眉头,似乎也在想对策。
姬林扫了一眼在场的士大夫们,说:“寡人今日招各位士大夫们廷议,不是来听你们声讨这个,声讨那个的,如今公子冯投敌,淮夷更是烧毁了我军在薛国的粮草,该当如何,各位卿大夫有没有什么看法。”
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刻消停下来,全都沉默了,你看我我看你,眼观鼻鼻观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洛师的军队本想收揽容居,容居了解淮夷的地形,还和淮夷的首领有一些交情,如此一来便可以趁机烧毁淮夷的粮草,让他们自断后路。
哪里成想,容居就要成功之时,公子冯突然反叛,背信天子,投奔了淮夷,瞬间将容居给出卖了去,不只是烧不掉淮夷的粮草,反而让公子冯带领着淮夷人,烧掉了他们在薛国的粮草。
从洛师到薛国,是从中心地带蔓延到东面的一条战线,战线不短,一旦战线拉的长,辎重就是一个大问题,如果没有辎重补给,如何能维持前线士兵的日常开销?
公子冯带领的粮草队伍,已经白白送给淮夷人一批粮草,而公子冯投靠淮夷之后,因为了解薛国的内部情况,竟然还带着淮夷人烧毁了一批粮草,如此一来,他们的粮草自然所剩不多。
没有了打仗的后援支持,拿什么打仗?
众人谁也不敢说话,孔父嘉的嗓音沙哑,说:“我宋国的粮草辎重倒还有一些,只是……不是卑将吝啬,不肯支援天子,只是这些粮草辎重也不够我宋国兵马再加上虎贲大军的,恐怕……”
孔父嘉带了粮草来,他说的是实话,他的粮草不够宋国和虎贲军一起吃的,也就是说,天子的虎贲军很快就将面临粮绝的状态,就算人能挨饿,但是马匹也不能挨饿。
姬林的脸色非常难看,看向一言不发的祁律,说:“祁太傅觉得,眼下情势,该当如何是好?”
祁律眯了眯眼睛,最终拱手说:“天子,如今淮夷人占进地利,我军又丧失大批粮草,倘或仍旧驻兵不退,只会有一个结果……”
众人便听祁律的声音十分冷淡,说:“那便是被淮夷军全歼。”
他这么说着,众人立刻哗然起来:“太傅怎么能助长他人威严?”
“是啊,太傅这样说不妥!”
“太傅说的有道理啊,虽然不中听,但若是天子再留在薛国不撤兵,等到粮绝之后,只能被淮夷全歼啊!”
“无错,天子,撤兵罢!”
“是啊,恳请天子撤兵!”
“恳请天子撤兵——”
“恳请天子撤兵——”
虽然起初有很多反对祁律的声音,但渐渐的,还是撤兵的声音占据了高峰,一时间殿中回荡着恳请天子撤兵的山呼声。
这个时候撤兵离开薛国,虽然面子上不好看,但不会有太多的损失,损失最多的就是宋国,和洛师没什么干系。
如果这时候强硬的撑下去,洛师的粮草还没有送过来支援,虎贲军很可能已经被淮夷打得落花流水了。
天子额角青筋直蹦,眯着眼睛,阴沉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在众人怀疑天子或许已然睡着的时候,天子采用沙哑的声音说:“传寡人诏令……撤兵。”
“报——!!”
淮夷的军营中,一个士兵快速冲进幕府主帐,欣喜的大喊着:“我王!周人天子决定撤兵了!”
公子冯刚刚投降了淮夷人,为了表达诚意,不只是出卖了容居,而且还带领淮夷的军队,连夜偷袭了薛国边境的粮草仓库,淮夷人将粮草能搬的都搬走,不能搬走的便一把火全都烧干净。
天亮之时他们才从薛国的边境抢掠回来,正在大肆庆功,这个时候便听到士兵来报,周人的天子屈辱撤兵了!
“哈哈哈!”淮夷首领大笑起来,说:“爽快!!太爽快了!没想到周人的天子这么胆小怕事,如此竟然便撤兵了?我还以为周人的天子,有甚么三头六臂呢!”
公子冯身为这次的功臣,稳稳当当的坐在席上,端起耳杯来,悠闲的呷了一口酒水,随即慢条条的将酒水放在案几上,淡淡的说:“周人的天子不是胆小怕事,而是权衡了利弊。”
淮夷首领说:“这话怎讲?”
公子冯轻笑一声,说:“大王试想想看,咱们这里的地形复杂,丛林遍布,周人的天子如何能将虎贲军送到丛林里来?以前他们还仗着有一个容相,而如今容居已经成为了大王的阶下囚,没有了向导,虎贲军再厉害,也不敢闯虎穴不是么?”
淮夷首领点头,说:“没错,是这个道理!”
公子冯又说:“再者,冯请大王袭击薛国边邑的粮仓,并非因着好顽,他们刚刚受到容居被俘虏的重创,接着又听说了边邑粮仓被烧毁的消息,可谓是接二连三的重创,在这样一没向导,二没粮草,三没军心的情况下,周人还怎么和我王抗衡?自然要撤兵,撤兵是他们保存脸面,最好的法子。”
淮夷首领听罢了,连连抚掌说:“果然果然,宋公子深不可测,我就纳闷了,你老子死的时候,为何要将宋国的国君之位传给那个自负傲慢的小白脸,反而不舍得将国君之位传给宋公子?是了,怕是那小白脸才是你老子的亲生儿子罢!”
公子冯表情淡淡的,听到淮夷首领调侃自己的父亲,一点子也没有生气的模样,说:“是啊,冯也很想知道,为何君父偏心如斯,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冯马上便要登上宋公的宝座了。”
淮夷首领举起酒杯,说:“那我先提前敬宋公了!”
公子冯却说:“大王不忙敬酒。”
淮夷首领奇怪说:“为何?”
公子冯说:“因为这一场战役,大王还没有赢得彻底。”
淮夷首领奇怪的说:“哦?宋公子还有什么妙计?”
公子冯的唇角轻轻一挑,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说:“大王难道没听见么?周人的天子要撤兵了……周人的天子已经被吓坏,准备撤并逃走,这可是一个最佳的乘胜追击时机。大王试想想看,如果周人的天子退兵成功,那天子只是丧失了一些脸面和粮草罢了,他依旧是周人的天子,不是么?”
淮夷首领眯了眯眼睛,说:“宋公子的意思是……?”
公子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淡淡的说:“大王或许听说过,楚人之所以可以和周人分庭抗礼,是因着楚国淹死过一位周天子。”
在春秋时期,周天子是王,分封了很多诸侯,各地的诸侯都在周天子的管辖范围之内。诸侯们群雄并起,很多诸侯的实力强大到已经超越了天子,不受管教,但是他们明面上都很注重礼仪,到了战国之时,这些诸侯才开始“顺应天意”,纷纷称王。
春秋时期最大的霸主齐桓公虽然称霸一方,威严比过郑伯寤生,但是他没有称王,而是称霸,并且一生履行着“尊王攘夷”的理念,可见在这个春秋年代,想要打破礼仪和传统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但凡有一个人敢在明面上不尊重天子,便会成为其他诸侯合力声讨的突破口,没人会做这个傻子。
但楚国不同,楚国和周天子分庭抗礼,自称为王,周天子不是没有派兵镇压过,但是都失败了。
楚国与周天子最著名的事件,必然是周昭王时期,周昭王亲征伐楚,最后“团灭”,本人更是死于汉水的事情。
这件事情可谓是轰动一时,也给后来的周天子们留下了警戒之心,不会那么轻易的和楚国过不去。
公子冯晃着酒杯,幽幽的说:“楚国之所以可以称王,是因为汉水淹死过一位周天子,大王想要稳坐王座,也需要效仿一二,如今这个淹死周天子的机会,便在您的眼前了。”
淮夷首领听闻,眯起眼目,一股子狠劲儿突然福浮现在脸上,公子冯说进了他的心坎儿里。
公子冯又说:“如今的周人天子没有粮草支援,已经断了后备,只要大王肯派出兵力,全力追击围剿周人天子,那么别说是称王了,宋国、薛国、徐国这大片的土地,便尽归大王所有!”
要知道宋国的地盘子在诸侯里不算小,薛国和徐国的地盘子虽然有点小,但是如果三个国家合在一起,再加上淮夷的一片地带,便足以占据东面,和中原、楚国形成三足鼎立的割据。甚么东方大国齐国、鲁国,还不都要看他们的脸色?
这一块大肉,实在太肥了,也太香了。
淮夷首领沙哑而笑,说:“好,乘胜追击!我便亲自率领大军,围剿周人天子,让姬林这个毛头小子……有来无回!”
天子已经同意撤兵,因为少了辎重粮饷这些后备,所以撤兵其实也简单,直接带兵离开便可以了。
天子撤兵离开,孔父嘉和华督不能撤兵,天子不救宋国就不救了,如果孔父嘉和华督还不救,那宋国便要彻底完蛋。
天子的队伍准备连夜撤退,大军离开薛国,兵马团团的围着天子轺车,为了方便撤军,天子没有坐辎车,而是一袭轺车,被虎贲军护送着,连夜快速离开薛国宫殿,撤出薛国都城,没入混沌的郊野之中。
秋日的夜风咧咧,天子的黑色衣袍被夜风撕扯着,不停作响,随着咕噜噜的车辙声,大队人马一刻不停的向前扑赶,因为速度太快,队形微微有些混乱,但是谁也没有停下来,谁也没有整顿队形。
就在这死寂一般的夜色中,突听“杀——!!!”“包围周人天子!”“杀!!”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片片火光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剧烈的震颤和纳罕的声音快速围拢逼近。
洛师的虎贲军立刻大惊:“是淮夷人?!”
“是淮夷的兵马!?他们包围上来了!”
“我们被包围了,保护天子!快护驾!”
淮夷首领亲自带重兵包围,留下了一队精锐在丛林的营地中,留守的将军已经备好了庆功宴席,便等着他们的首领回来,大肆庆祝。
淮夷将领将公子冯请出来,请他来到宴席上入座,笑的十分客气,说:“如今我军能够大获全胜,都有赖宋公子,不不不,宋公您的计谋!”
公子冯笑着说:“将军言重了,再者说……如今大王还没有得胜,冯怎么敢居功?”
淮夷将领笑着说:“得不得胜,不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么?宋公子如此妙计,俘虏容居,烧毁粮草,还打击了周天子的气焰,如今我王带兵围剿,岂有不得胜的道理?倘或不得胜,岂不是辜负了宋公子的一番美意?”
“报——!”正在说话的当口,有士兵冲进来,说:“将军!大王已经带兵成功包围了周天子!马上便可凯旋!”
“太好了!”淮夷将领抚掌而立,兴奋的说:“太好了!当真是太好了!这都是宋公子的功劳!宋公子想要甚么?财币?美女?美酒?还是美玉?只要是宋公子想要的,本将都可以向我王请求!”
公子冯淡淡一笑,说:“将军言重了,大王已经答允了冯,事成之后让冯成为宋国的国君。”
淮夷将领哈哈而笑,说:“宋公子不会只有这么一个念想罢?”
“也不全是。”公子冯平静的说:“不过冯并不爱见美女、美酒、美玉,也不喜欢财币,倒是对俊美的男子有一些兴趣。”
“哦?”淮夷将领脸上显露出一丝丝的不懈和鄙夷,说:“不知宋公子看上了甚么人?”
公子冯还是如此平静,说:“不如将徐国的国相容居,赏赐给冯。”
淮夷将领挥手说:“我还当是什么事儿?这点子小事儿,本将做主便可,都无需禀报大王,来人!把俘虏容居带上来。”
士兵立刻出去,没一会子便把容居和薛魏全都推搡进了营帐之中,两个人皆被锁链绑着,容居被推搡进来,脚步不稳,“嘭”一声直接跌倒在地上,薛魏想要冲过去,不过被士兵们架开。
公子冯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容居面前,半跪在地上,捏住容居的面颊,迫使他抬起头来。容居狠狠瞪着公子冯,沙哑的说:“子冯!你敢出卖天子,不得好死!!”
公子冯轻笑一声,没有对容居说话,反而对那淮夷将领说:“将军可否发现了,这容相生气起来,比平日俊美不少。”
淮夷将领鄙夷的笑起来说:“是呢!本将也有发现!”
公子冯赞叹了一声,说:“不错,大王凯旋之前,便让容相来伏侍冯,冯便是爱见容相生气的模样。”
他说着,一把拽起倒在地上的容居。
“你做什么!?”薛魏冷声说:“子冯?!你要做甚么!”
容居挣扎的很厉害,但是公子冯身材高大,一挥手抓住他的胳膊,容居身上又都是锁链,根本挣扎不开。薛魏愤怒异常,仿佛是一头野兽,“嘭!!”一声撞开身边的士兵便要冲过来。
公子冯眯了一下眼目,“嘭!”狠狠提起一拳,直接打在薛魏脸上,薛魏本想抬手去挡,但是他手上是锁链,抬起来的时候被牵住,公子冯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薛魏的脸上。
薛魏应声倒在地上,公子冯冷笑一声,脸上都是狰狞的冷酷,一脚踩在薛魏的胸口,淡淡的说:“不自量力。”
薛魏吐出一口血来,脸色瞬间苍白,容居吓坏了,大喊着:“薛魏!薛魏!”
公子冯挑起一个顽味的笑容,一面踩着薛魏,一面抓住容居,说:“冯再问容相一次,容相可愿伏侍于我?”
容居眼看着薛魏一脸是血倒在地上,吓得已经脸色苍白,哪里还有愤怒和高高在上的表情,他的眼神抖动的很厉害,嗓音颤抖的说:“我愿意……”
公子冯又说:“甚好,那也请薛公子入帐,冯以为,容相若是伏侍之时,有薛公子在侧,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儿。”
淮夷将领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宋公子当真是绝了!本将以为自己的手段便是最恨的,哪知道宋公子更是个狠主儿!”
他说着,摆了摆手,示意士兵将容居和薛魏全都送到公子冯的营帐中,公子冯听了只是笑笑,很谦和的说:“将军谬赞了,倘或将军逃亡在外,尝遍万千苦楚,也会如冯一般……且,冯这些手段算什么狠毒?还有更加狠辣的,将军却没有见过。”
“哦?”那淮夷将军来了兴致,似乎想要知道公子冯能坏到什么程度,说:“宋公子还有什么手段没用出来?”
公子冯轻轻的掸了掸自己的衣衫,说:“请将军将宋公一并子赏赐给冯。”
那淮夷将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说:“宋公?宋公子说的可是宋公?”
公子冯颔首说:“正是。”
淮夷将领眼神中更是鄙夷,说:“原宋公子不是爱见俊美的男子,而是偏爱您这个兄长啊?”
公子冯一脸坦然,说:“相比起来,宋公的颜色不是比容相更要出众许多么?”
淮夷将领抬手说:“来人,请宋公过来。”
两个士兵架着宋公与夷,锁链声“哗啦啦”作响,很快便将宋公与夷拖拽进了幕府之中,“嘭!”扔在地上。
宋公与夷是清醒的,他倒在地上愣是爬不起来,公子冯淡淡的看了一眼,他早就发现了,宋公与夷应该被用过刑,双腿断了,根本站不起来。
宋公与夷倒在地上,对上公子冯那双冷酷的双眼,嗓音颤抖,外强中干的说:“子冯!你竟然联合淮夷!孤真该早点杀了你!”
公子冯轻笑一声,说:“是么?冯儿倒是舍不得现在就杀了大哥。大哥抢走了冯儿的国君之位,如今落在冯儿手上,无妨,我会慢慢的,一样一样的全部讨回来。”
他说着突然弯腰,直接将宋公与夷打横抱起来,宋公吃了一惊,使劲挣扎着说:“你做甚么?!”
淮夷将领起初还不相信,眼看着公子冯将宋公与夷抱起来便走,急匆匆进了营帐,不由笑起来,一面鄙夷,一面又觉有趣儿的很,眯眼看着公子冯进入营帐的背影,低声说:“去,你去暗中探看一番,这公子冯有没有鬼。”
“是!将军。”淮夷将领的亲信很快小心的跟在后面,来到公子冯的营帐旁边,将帐子的缝隙扒开一点,偷偷往里看去。
公子冯抱着宋公与夷进入营帐,“嘭!”一声将人丢在榻上,宋公与夷的腿不能动,撑着手臂想要爬起来,公子冯却不让他逃跑,一把按住宋公,让他仰躺在榻上。
宋公与夷瞥眼便看到营帐中还有人,气的他脸色苍白,浑身打颤,沙哑的怒喊着:“子冯!你不得好死,放开孤!!孤要将你千刀万剐!你……唔!”
那亲信贴在帐子旁边,偷偷去看,便看到宋公与夷不断挣扎大喊着,公子冯却像是一头猛兽,突然压下去,那两个人似乎在接吻,宋公与夷的嗓音被全部吞了回去,喊声瞬间淹没的无踪无影。
亲信一看这场面,鄙夷的笑了一声,很快回去禀报了。
而此时此刻的营帐中,营帐昏暗,宋公与夷方才分明还在不断挣扎,这个时候突然没了声息,他瞪大了眼睛,只见到公子冯那张俊美却苍白的容颜突然贴近自己,公子冯的大手捏住他的下巴,拇指却顺着捏住他下巴的动作按在宋公与夷的唇上。
公子冯低下头来,嘴唇落在自己的拇指上,和宋公与夷的嘴唇隔着不足一寸的距离……
宋公与夷睁大了眼睛,什么话都喊出来,全被吞了进去,吓得眸子不断收缩。他感觉到公子冯的拇指在自己唇上碾过,公子冯的鼻梁高挺,两个人的鼻梁轻轻撞在一起,仿佛巨浪一样拍打着宋公与夷的神志。
别说是外面的亲信了,就连容居和薛魏差点也以为是真的,就在众人呆愣的当口,公子冯眯了眯眼睛,突然松开宋公与夷,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位置,那亲信已然离开。
公子冯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言简意赅的低声说:“今夜动手。”
淮夷首领亲自领队,大军包围了天子的车驾,将那些虎贲军也团团的包围在内,淮夷人叫嚣着,哈哈大笑,看着虎贲军惊慌失措。他们仿佛是狼见到了羊,并没有立刻扑上去,而是在一旁戏耍。
因为这年头周天子的衣裳很扎眼,又有华贵的轺车,所以淮夷人一眼便锁定了周天子,淮夷首领说:“你们周人的军队,如此不堪一击!甚么周天子,不过是个奶娃娃!来啊,把周天子给我请过来!”
淮夷的首领说完,士兵们刚要动,便见那轺车上的周天子理了理黑色的衣袍,衣袍对于他来说竟然有些大,竟不是那么合身,理衣袍的动作有些为难,差点摔自己一个跟头。
那“周天子”站在轺车上,整理着打卷的冕旒,嘴里抱怨的说:“什么鬼,还以为太傅的官袍便已经很复杂了,没成想天子的朝袍更复杂,这冕旒怎么老拧在一起?”
那“周天子”抱怨着,一面整理自己的冕旒,一面说:“不好意思啊,律先整理一下姿容。”
淮夷首领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毕竟他们已经包围了周天子,而周天子竟然如此淡定?
就在这个时候,突听“轰隆隆——”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在震动,淮夷军队定眼一看,竟然是兵马!前仆后继的兵马冲着他们围攻而来,瞬间把最外围的淮夷兵马围在了中间!
那骑在骏马之上的黑甲武士他们认识,便是和淮夷人三番两次交手的宋国战神孔父嘉!
孔父嘉身边带着大队人马,不止如此,还有一位身穿黑甲的年轻男子,那男子姿容俊美,唇角挂着一丝笑容,腰配宝剑,朗声说:“你们淮夷不长眼目么?在看哪里?寡人在这呢。”
寡人?那不是周天子的自居么?淮夷首领一听,登时更为惊慌,刚才便觉得不对劲,如今更是不对劲,怎么会突然出现两个天子?一个身穿黑色朝袍,还在整理自己的衣裳,另外一个骑在骏马之上,手持长剑,持重冷酷。
那站在轺车上,一身天子黑袍,头戴冕旒之人腰身很细,加之袍子有些宽大,更显得身材高挑纤细,不过因着天色很暗,又站得远,根本看不清楚,所以淮夷首领完全未有发现。
此人哪里是甚么周天子,分明便是天子太傅——祁律!
祁律揪着冕旒的玉珠子,一脸得意的笑着说:“怎么?吓坏了?”
淮夷首领这时候才觉得不对,方才分明已经包围了天子的虎贲军,哪知道如今外围又包围上了宋国的军队,如此一来,淮夷首领变成了夹心饼,直接被两股大军夹在了里面。
祁律站在轺车上,也不管打结的冕旒了,笑眯眯的拢着手大喊,生怕淮夷人听不见,说:“你们淮夷人怎么这么笨啊?你们中计了,好端端的不在丛林里充大王,跑到这么开阔的地方来干什么?”
淮夷首领一听,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只觉大事不好,中计了!
的确,这从头到尾都是计谋。
包括容居、薛魏和公子冯在内,从头到尾都是计谋。
容居说了,烧掉淮夷的粮草,便能让他们阵脚大乱,可是怎么烧掉粮草是个问题,淮夷的营地人马那么多,一旦着火,虽然草木易燃,但是很快便会被扑灭,到时候得不偿失。
而且容居素来阴险,给淮夷人的印象可不好,让淮夷人相信容居谈何容易?因此祁律便想到了一条“诡计”,需要公子冯来配合,也十分考验公子冯的演技。
便是让公子冯叛变,公子冯投敌,出卖容居,如此一来公子冯便能成功取得淮夷人的注意力。
当然这条计策也有些危险,容居被出卖,很可能有危险,但祁律也考虑到,容居是徐国的国相,淮夷人留着容居和薛魏,也算是筹码,还可以和洛师谈判,所以淮夷人暂时不会对容居和薛魏下手。
之后公子冯凭借自己精湛的演技,成功取得了淮夷人的信任,顺理成章的抛出一个诱饵,让淮夷人出大兵包围撤退的天子。
因为公子冯的演技太出众,而且接二连三的胜利冲昏了淮夷人的头脑,淮夷首领真的信了公子冯的鬼话,带兵乘胜追击。
如此一来,淮夷的大兵自己从丛林中跑了出来,失去了丛林的掩护,在平地上作战,无论是宋国还是洛师的虎贲军都比淮夷人要精良得多,更别说眼下淮夷被团团包围在了中间。
而丛林的营地呢?淮夷大兵出击,营地里根本没有多少人,这时候公子冯把容居、薛魏和宋公全都聚集在自己的营帐中,其实是为了保护他们,只等一把火烧起来,营地里的士兵太少,完全无法阻挡火势,大火一烧便是指路明灯,祝聃和石厚的小队便会跟随着火焰的方向,扑向营地,直抄淮夷人的老窝。
祁律穿着天子的朝袍,便是为了吸引淮夷人的注意力,这么一出计谋用下来,可谓是酣畅淋漓,祁律拢着手又喊:“你们淮夷人不就擅长丛林和舟师么?却巴巴的跑到开阔的平野来,自己什么样子,心里没点数吗——”
淮夷首领恍然大悟,但是已然完了,两面被夹,根本退无可退,立刻挽起弓箭,大喝一声:“你这奸贼!!”
祁律见他对着自己弯弓,吓得赶紧抱头蹲下来,不是他太怂,而是因着自己的衣衫很明显,目标太大了,如果不蹲下来,很可能变成筛子眼儿。
祁律又不会武艺,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蹲在轺车上,“当当当——”一时间全都是箭杆子打在轺车上的声音。
姬林本就不同意祁律做诱饵,如今眼看着淮夷人狗急跳墙,立刻大喝下令:“给寡人全部拿下!”
一时间杀声四起,虎贲军、淮夷军和宋军快速接壤,姬林反手一勾,立刻将背上箭筒里的箭矢勾出来,猛地拉弓搭箭,眯起眼目,趁着淮夷首领愤恨祁律的时候,手指一松,“铮——”一只箭矢破空而出,直接撕裂黑夜。
“嗬!”淮夷首领立在马上,愤恨的瞄准祁律,还没来得及再射一箭,一瞬间脖颈突然一歪,一只箭矢飞窜而来,直接穿透了淮夷首领的脖颈,那淮夷首领还保持着拉弓的动作,猛地一歪,“咕咚!”直接掉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大王中箭了!!”
“大王!”
“大王中箭了!”
淮夷兵马本就慌乱,他们的首领还突然被冷箭一穿,直接掉在地上不动了,那些兵马更是慌乱不堪,不知是谁吼了一声,紧跟着便是慌张的吼声,登时犹如散沙,再也无法抵抗。
姬林一箭射杀淮夷首领,“嗤——”拔出佩剑,剑尖高举,冷声说:“传寡人诏令,向淮夷喊话,投降不杀,俘虏不杀。”
淮夷的的军队已经是一盘散沙,听到虎贲军喊话,很多士兵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器,将兵器扔在地上,很快便听到“噼啪噼啪”的声音,兵器不断的扔在地上,刚才还厮杀一片的战场渐渐冷静下来。
祁律还蹲在轺车上,他扒着轺车的边缘蹲在地上,轺车因着是天子的车驾,非常高大,祁律蹲在车上几乎看不见人影,只剩下一个冠冕的边沿露在外面。
姬林忧心祁律的安危,眼看着那些淮夷人已经安分下来,立刻吩咐孔父嘉和华督收拾兵马,然后自行骑着高头大马飞奔而来。
“太傅!”姬林的嗓音带着一丝担忧,从祁律的头顶上传来,祁律刚一抬头,便对上了天子那忧心忡忡的目光,简直便是一只令人心动的小奶狗!
祁律心里“梆梆”跳了两声,盯着天子那张盛世美颜有些发呆。
姬林见祁律一脸呆呆的模样,还以为他被这场面吓坏了,连忙说:“太傅?!可受伤了?寡人便说不同意太傅以身犯险。”
姬林心里担忧祁律,毕竟祁律不会武艺,天子的朝袍又太引人注目,倘或计划出现了任何纰漏,那么祁律便是一个行动的靶子,很容易被淮夷人集火。
姬林刚开始是说什么都不愿意让祁律去做诱饵的,但是容居、薛魏和公子冯都已经去了淮夷,哪一个不是危险重重?祁律觉得,相对比起来那三个人的危险,自己这样穿上天子的朝袍,被重重的虎贲军保护着,也不叫危险了,而且还能过一把当天子的瘾。
祁律并非是被吓坏了,而是被天子的盛世美颜给美坏了,天子每日里都是一身黑色的朝袍,难得能看到一身黑甲,威风凛凛,那冷峻的气息配合着年轻的容颜,相当的引人注目,俊美的非同一般。
姬林还以为他受伤了,赶紧说:“太傅?哪里受伤了?”
祁律眼眸一动,说:“额,律……不小心崴了脚。”
“崴脚?”姬林更是急坏了,立刻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大踏步上了轺车,单膝跪地,去看祁律的脚腕。
祁律吓了一跳,虽这个年代一般不行跪礼,但是让天子下跪也很唬人,祁律赶紧说:“天子……”
姬林不理会他,检查了一下祁律的脚腕,祁律本就没事儿,他刚才怕被当成箭靶子,因此蹲在轺车上保护自己,听起来相当没起子,便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而已,哪知道天子如此当真。
姬林说:“太傅,能走么?疼得厉害么?”
祁律:“……”本来就不疼。
祁律并不疼痛,但也不好现成拆穿自己,便说:“谢天子关怀,律感觉也不是那么疼。”
姬林说:“那必然还是疼的,太傅快别动,唯恐伤筋动骨。”他说着,突然上前,一把将祁律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祁律吃了一惊,他现在还是一身天子朝袍,黑色的衣襟有些宽大,衬托着祁律精瘦的细腰,一股子禁欲的气息扑面而来,突然被一个黑甲的“将士”一把打横抱起来,还面对着如此多的千军万马。
祁律:“……”太傅可能看了太多的狗血剧。
祁律瞬间脑补了许许多多,又被这么多人万众瞩目,一时浑身僵硬,虽能枕着天子肌肉性感的手臂,可是也太丢人了一些,此时此刻,还是装死的好。
祁律立刻脑袋一歪,便靠在姬林的臂弯里装死,心里默念着只要我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你们……
孔父嘉和华督都还以为祁太傅受伤了,毕竟太傅是从轺车上被天子抱下来的,那万众瞩目的场面,倘或不是伤得不能自理,什么人脸子大的能让天子亲自抱下来?
军医火速跑来“抢救”,祁律死死逼着眼睛装死。
天子十分着急的说:“快,医官,太傅的脚踝受伤了,快看看是否伤筋动骨?”
医官赶紧检查祁律的脚踝,一点儿问题也没有,没有伤口,连红都没红。
天子又说:“那太傅为何昏迷不醒?”
医官踟蹰了一下,说:“可能是……因着受了一些惊吓。”
祁律:“……”不,因为太尴尬了,太傅不敢醒过来。
祁律的计策大获全胜,成功的把淮夷人钓出了他们的老窝,来到平野上的淮夷人便好像是缺了水的鱼一样,而虎贲军便是渔夫,直接将他们一网打捞。
淮夷首领身亡,俘虏无数淮夷军马,不止如此,祝聃和石厚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是公子冯成功火烧淮夷粮草,两队虎贲军抵达淮夷大营,将剩下的淮夷兵马也全部俘虏,已经控制了淮夷营地。
讨伐淮夷叛乱,姬林几乎没用多少兵力,直接将作乱的淮夷按了下去,而且还消灭了淮夷的主力,如此一来,淮夷人想要东山再起,恐怕没有个十年八年是不可能的了。
讨伐淮夷大获全胜,剩余的淮夷军马看到大势已去,已经不敢再和周天子叫板,因此尽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