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泪越来越多, 越来越烫。
柳姝凝眉。
她攥着杯子,长舒一口气,转过身:“你很委屈吗?”
面前的迟巍不似从前那般意气风发, 他安静地看着柳姝, 柳姝眼眸里的他略显狼狈, 脸色不好, 眼睛里含着湿润, 还有委屈。
她淡淡的扫他一眼, “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况且你还是个男人。别让我看不起你好吗?”
“那就随便吧!”迟巍突然伸手, 抓住她的肩膀, 用力朝自己怀里带,柳姝感觉自己要被碾碎了, 刚想推他, 就被他连人带杯子一起压在/床上,长腿抵着她,头埋在脖颈里,“那就随便吧!”
声音里, 带着一股近乎破灭的戾气。
柳姝有些迟疑,推了推他,“你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哭?别人因为你受伤害, 你就这副德行?”
迟巍喘息着,胸膛上下起伏:“那我能怎么办?嗯?”
“你说我能怎么办啊?”
他哭得更凶, 发了狠地蹭她,柳姝有些喘不上气,闭着眼睛挣脱。
“你快憋死我了。”
迟巍扶她起来,头一直没动, 他不想让柳姝看到他流眼泪的样子,可又不想她离他太远。
“姝姝,你到底爱不爱我啊?”
“你问这个,现在重要吗?”柳姝满脑子都是程思梁。
“重要!”迟巍的状态类似于耍无赖,“怎么不重要?”
“但我觉得你不爱我……”
柳姝叹气,终于得空把手里的杯子扔到一边,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们刚好的时候,你就不爱我。”迟巍的头抬不起来,说话全是哭腔,“我为你放弃学业,可你根本不知道……”
“我就想每天都看看你,你每天都和不同的人出去约会!”
“那不是约会——”
“那就是!”迟巍忽然大吼,抱着她的手发狠用力,“你告诉我你爱不爱我!你爱不爱我!”
柳姝觉得,如果她不回答一句迟巍爱听的话,迟巍会疯。她只好耐着性子,“我不爱你为什么要和你结婚?”
话一出口,两边突然都没声了。
迟巍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姿势,将头歪在柳姝肩上,低声说了句:“那就好。”
可柳姝却像是被人狠狠插了一刀,这个人,是她自己。
她怎么会不爱迟巍?她是没心没肺,可她从来没说过不爱他,为什么?她到底表现出什么情绪与动作,会让他错以为她不爱他。
她感觉到怀里的人一怔,“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离婚呢?”
“如果不离婚,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程思梁不会发生车祸,我也不会自责到每天晚上睡不着觉。”
“我现在都快疯了。我现在都要疯了!”他又开始哭,他根本不在乎脸面了,“我每天都在想如何让迟珍认输,我和她斗了二十年,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消失!”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伤害我身边的人!”
“迟巍。”柳姝问他,“你讨厌迟珍什么呢?”
迟巍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讨厌她自以为是,自私自利,除了她自己之外她不在乎任何人,也不顾全大局,她太坏了。”
“那你觉不觉得——”柳姝狠下心来,“你和她很像?”
“……”
柳姝继续说:“你为了和我结婚,找寇时越勾/引思南,你那时候有考虑过思南吗?”
“……”
“思南才二十岁,寇时越像个妖孽,你有想象过一个小女孩被男人伤害过后的最坏后果吗?”
“我……”
“其实程思梁的车祸跟你没关系。”柳姝说,“是因为太严重了,肉眼可见的严重,所以你才愧疚。”
迟巍沉默了。
“你一定也很讨厌你家里的规矩吧?你喜欢我不就是因为我不受你约束吗?如果我像别的女人一样对你惟命是从,你还会傻逼兮兮的追到这里,追到山里来受苦吗?”
迟巍从她肩上起身,看着右侧的窗帘。抱紧她的手渐渐松开,抬手捂住泛红的眼角。
柳姝的话戳到他心里了,太难受了,难受的要死掉,他是真的很自责,也很想她,想抱她,想和她在一起。可她好像不是这样的,她每一句话都带刺,狠狠划在他心上绝不手软。
他捂着嘴茫然无措的盯着虚无。
好一会儿才哑声道:“我找寇时越是我不对,可我们说好了不做伤害程思南的事情。奶茶店的传单是我发的,我怕你找不到我。陈松雅剽窃你作品一事,我本来想帮你,可她突然说你收下我妈的钱还要和我分手,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来开口,只要你开口,我死都愿意——可是你没有。程思梁的事我会自责,多半原因是他是程家人,他和你有关系,我不能放手不管。我听到你的消息就来找你,是因为我真的很想你!想得快疯了!但是——柳姝,我也是人,我需要看到回应,我想知道你对我的感情。”
迟巍耗尽所有力气,垂下头,紧闭着眼,他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可还是忍不住,“谁都可以怨我,可你不能。谁都可以离开我,但你不能。我多爱你啊,我根本不能没有你!”
说完,他抹了把脸。
手心潮湿一片。
柳姝朝后退了退,无力的支撑着身体。
这次真的天黑了,所以一切的语言都像利剑,直戳人心。
柳姝想,她应该是没有做错的,迟巍也应该是认识到了错误。
不过任凭迟巍一通埋怨和哭诉,柳姝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罪大恶极。
明明是他先,不坦诚的啊。
迟巍这个人,活在金字塔顶端,永远一副高高在上不被世俗沾染的模样,永远没有这般落魄过。
可这会儿他还没意识到,也不在乎变本加厉。
他擦干脸,伸出手指去挠柳姝的手心。
就像领证那天,柳姝向他示好那般,小猫的肉掌,软塌塌的。
柳姝眨眼,不明所以。
“跟我回明城。”迟巍扯紧她的手,眼神里全是温柔和渴求,连声色都比刚才多了几分讨好之意,震得柳姝心间一颤,“帮帮我好吗?”
柳姝移过眼神:“先休息吧。”
“你答应我。”
他又撒娇。
柳姝说:“我有东西放在学校。”
“我已经给你打包带来了。”
“我只准备请假。”柳姝瞪他。
“好。”迟巍表情很乖,“请假就请假。”
“那就睡吧。”柳姝扶额,一天的‘逃亡’生活令她劳累不堪。
房间是锦溪镇最贵的豪华包间,有几张床。柳姝去洗热水澡的时候,迟巍在房间里发呆。等她出来,迟巍又一言不发的走进浴室。
柳姝现在也只是能接受和迟巍存在于一个空间里而已,没打算和他发生任何关系。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很快便睡过去,而且睡得很沉。以至于身边出现某位庞然大物时,她以为是梦。
直到衣衫被他褪了半净,柳姝毫不客气地抬腿猛踹,硬邦邦的,是他的/胸/膛。
迟巍闷哼一声,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一声不吭地爬上来。
柳姝问他:“你还不睡觉?”
迟巍可怜兮兮:“我想和你睡一张床。”
“可以。”柳姝同意了,“但是我生病了,没精力陪你玩。”
玩那个。
男人的眸色变了变,喉结上下滚动,或许是分泌着某种不合时宜的情绪与反应,昏暗里他的眼睛有些微肿,侧脸的轮廓清秀干净。
声色压抑着:“我/用/嘴。”
柳姝反应好几秒才明白他这一句的意思,她不知道就她这种隐在月色中若隐若现的姿态于一个正常男人而言是多大的/诱/惑。
要命的是,这个男人是她曾耳鬓厮磨的老公。
她冷下脸色,“你滚。”
“姝姝——”
“睡就睡,不睡滚。”柳姝闭上眼翻身,再不理他。
迟巍没办法,看了她一会儿之后小心翼翼的在她身边躺下,手在床单上摩挲着,停留在她刚才躺过的那块儿,嘴角弯了起来。
暖暖的,是她留下的。
半夜,柳姝醒了一次。打掉迟巍埋在她侧肩处毛茸茸的脑袋,又沉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柳姝未施粉黛,开着夏普车回学校。迟巍想上她的车,她不让。
于是蜿蜒崎岖的山路上,一排黑色悍马越野车匀速匀距离跟在一辆破旧的夏普车后面,将近两个小时。
柳姝抵达学校的时候,几位老师正在上课,老袁和焦老师带领着几位戴着安全帽的男人参观着,动不动还拿尺子量一下。
柳姝走上前去问:“焦老师,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老焦一抬头,看到站在柳姝身后不远处的迟巍,喜笑颜开,忙不迭同柳姝解释:“那位先生啊,给我们学校捐了四百万,四百万啊。”
“这些都是来量地的建筑工人,操场对面那块地,我们准备用来盖教学楼!”
“这样啊。”柳姝了解情况,不再多问,看了眼身后的迟巍,走向宿舍。
迟巍的确是给她行李打了包,柳姝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床铺,心里不是滋味儿。
有一些贵重物品柳姝交给李桃管理,她从李桃床底拉出完整无损的纸箱,拿出相机和笔记本。
东西收拾好的时候,李桃推门而进。
她昨天吓了一跳,看到柳姝精神抖擞的收拾行李,舒了口气,一转眼又看到柳姝脖颈间一块儿不深不浅的红印,突然瞪大眼。
单纯如她,可不代表什么都不懂,她甚至还能脑补一下柳姝细长白皙的腿,迟巍高冷禁欲的——
啊,少儿不宜。
李桃脸红了:“姐姐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柳姝直起身,脖子间的红印更明显了,“桃子,我可能要回家一趟,有一段时间不能在这里了,等我回来。”
“啊?”李桃问,“回鹿镇吗?”
“不是。”柳姝说,“回明城。”
李桃沉浸在幻想里无法自拔,“早点回来啊姐姐。”
*
另一边,尚随帆刚下课,正准备回宿舍。
迟巍站在女教师宿舍门口不远处,双手插兜,长腿优越,气质与周遭格格不入,眼神深情不减,像一块望妻石。
说到望妻石。尚随帆突然眼眸一暗。
迟巍正等着柳姝忙完,视线里多出一张人脸。
尚随帆的表情有些不屑,“柳老师回来了?”
迟巍没理他。
尚随帆又问:“你是柳老师什么人?”
他从迟巍的衣着气质还有昨天那番令人惊掉下巴的举动催测出——
此人权利滔天。
同样的,他也记得柳姝见到迟巍时略显慌张、迫切逃脱的神情。
有一种不好的想法油然而生。
尚随帆提醒道:“你知不知道柳老师是有老公的,你这样子,她老公知道吗?”
迟巍终于看他一眼,淡声道:“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迟总:我够卑微了,还哭(不是
姝姝:是你活该——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