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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乐山失踪</A>

    三月十四,定国公世子季默扶灵回京。季家在定国公府邸的原址上设灵祭祭奠。

    季天玺曾统兵百万震慑前线,一度将柔然杀的片甲不留。就连大名鼎鼎的苏荣琛也曾在其麾下效力,算起来,季天玺是他的授业恩师。

    因此,苏荣琛在边关收到季天玺病势的消息,特意在大帐中设了小灵堂祭奠,同时也让骰子传信回京,拜托林慕果在季天玺的棺椁前烧两道黄纸,捻几根素香。

    骰子腿上绑着苏荣琛写好的书信,穿越重重雾霭飞回京都。它的脚程快一些,抵京的时候季天玺的灵柩还未回京。

    凌风帮忙收了信,林慕果不在府中,老王妃就做主拆开来读。

    老王妃与季天玺也是旧识,当年定国公府蒙难,老渊政王也曾设法营救,只是皇上当年心志坚决并未成行。

    十几年过去了,老渊政王爷尸骨已寒,老王妃也是垂暮之年,只是两家的情谊却怎么也割舍不断。

    老王妃当即将苏荣珮叫到跟前:“这定国公爷是你哥哥的授业恩师,可眼下你哥哥嫂嫂都不在家,所以等季家设祭那日,你陪我过府,代替你哥哥在国公爷灵前上一炷香,知道了吗?”

    苏荣珮性子虽然野,但是从来都孝顺体贴,尤其是在老王妃和苏荣琛面前更加不敢造次。闻言立时便应道:“孙儿遵命!”

    乐山在一旁听见了,就也吵吵着要跟去:“老祖宗,我也想去灵前上一炷香。”

    苏荣珮见她有样学样,像个小大人似的,忍不住便逗她道:“你知道灵前上香是什么意思吗?就跟着瞎起哄!”

    乐山扬起脖子噘着嘴道:“二叔也是瞎起哄!”

    在这个家里,苏荣珮最有孩子心性,再加上他喜欢小孩,更加将乐山宠的无法无天。

    老王妃也被逗乐了,拉着乐山叫了好几声“心肝宝贝儿”。可她又觉得不好带着乐山出席白事,只得唬着脸道:“你乖乖呆在家里,让飞云、静柳、吴嬷嬷带着你玩,这种场合你可去不得!”

    苏荣珮却不在乎地摆摆手:“祖奶奶,这有什么?到时候便让乐山跟着我。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乐山一听到苏荣珮为自己说话,也高兴的一蹦三尺高,就赶忙拉着老王妃的袖子撒娇:“老祖宗,您就让我跟着二叔吧,我会乖乖的听话,好不好?”

    老王妃被她闹得没法子,只得点头答应下来,不过还是嘱咐道:“当天怕是人多事杂,你一定要紧紧跟着二叔,千万可别胡闹!”

    老王妃年纪大了,坐在炕上陪着乐山玩一会儿还行,实在没有体力带着这么个小魔星出门,因此只有仰仗着苏荣珮。好在苏荣珮平日里虽然性子憨厚些,却也并不是不靠谱的人,因而便慢慢放下心来。

    三月十四,定国公季天玺大殓。曾经那样显赫的门楣,遇上这样的大事却显得十分寒酸。

    定国公府从前的宅子已经破落不堪,虽然已经提前派人打扫清理过,但是各处斑驳脱落的油漆、干涸的池塘、人工湖,倒塌的假山、大树,无一不再彰显着曾经的繁华如同过眼的云烟,早已消散殆尽。

    不仅如此,就连登门凭吊的宾客也屈指可数。

    平王虽然要避嫌,但定国公府毕竟是他的外家,于情于理,他都该来送定国公最后一程。靖王与季天玺虽然没有什么亲故,但是看在平王的面子上,也略略在灵前上了一炷香。

    其余的,就只有渊政王府的老王妃带着王府的二少爷、还有一个小丫头过府凭吊。肖兴环与苏荣珮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所以也代表莅阳长公主府送来了表礼。镇国公府与定国公府虽然素来都不亲近,但是两家也颇有惺惺相惜之感,所以镇国公夫人也特意过府祭奠。

    剩下的,就只有两个已经没落了的侯府派人来添了表礼,分别是承平侯李家、陵襄侯罗家。

    除此之外,就连昌平帝也不曾给自己的老岳父送来一张黄表纸。

    季天玺的死就像是一片枯叶落入水中,只激荡起一圈一圈细若蚊足的涟漪,除了让人感叹秋深肃杀之外,再没有多余的感触。

    原本以为这一天就要这样溜过去,就像是三月里的其他日子一般,在熹微的日光中悄然流逝,不曾想,在季天玺大殓的灵堂上,却发生了两件足以震动京师的大事。

    头一件是关于定国公世子季默的。季默曾经被雷击坏了脑子,所以虽然已到不惑之年,花白的胡子一把一把又一把,可是他的心智却还不如一个小童。

    季默是季家长子,担负着灵前执仪的重任,所以即使他头脑不好使,该露面的时候也必须由他出面。

    开始的时候,季府的管家一直紧紧跟着他,倒也没出什么大的问题,直到后来,快要起灵的时候,事情杂乱,管家便疏于照顾。

    结果就是这一眼没看顾到,季默便闯了祸。他竟然满脸傻笑的偷了供桌上的果子,一个人抱着一大盘果子背靠着季天玺的棺木大快朵颐。

    若非他心智不健全,单凭着灵堂大笑这条不孝的罪名,便足以让他一辈子再难翻身!

    宾客们发现的时候,一盘果子几乎已经见底。他惊慌地去夺季默手里的盘子,可季默却死死拽住不肯放手。一边抢,一边叫着“饿”!

    宾客们见季默这幅痴傻的样子,甚至都有人笑出了声。

    老王妃那时正皱眉坐在灵堂上,那笑声虽然不大,却似是一根利刺一般刺的耳膜生疼。她忍不住回过头去,只见角落里坐着两个青年,一个用手正指着季默偷笑,露着白森森的牙花子,还是不是与他身旁的那个青年窃窃私语。

    他身旁的那个青年倒规矩些,只见他脸色尴尬而又窘迫,还试图想将身旁偷笑的同伴拉住。

    老王妃年纪大了,小一辈的人几乎都认不全,恰巧苏荣珮又不再跟前,她便捂着嘴低声问肖兴环:“那个人是谁?”

    肖兴环抬头看了一眼,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祖奶奶,旁边坐的那个是承平侯家的世子李夜云,那个笑着的是罗成坤!”

    老王妃沉沉点头,也不再看他们,就将头扭过去了。

    转眼的功夫,季默却已经失了手里的果盘了。管家找了几个小厮上前,到底摁着他将果盘夺了过来。季默便像是个孩子一般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四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却背靠着棺木,眼泪似是洪水,决堤了就再也收不住。一时之间,整个灵堂上都是哭声。

    管家在一旁又是哄又是劝:“世子爷,您乖乖的,国公爷……要……要起灵了,您让他老人家……放心的走!好不好?”

    季默却不理,只顾大哭,任凭怎么劝也劝不住。

    罗成坤倒像是看戏一般笑得更欢了,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他一边笑,一边压低了嗓子跟一旁的李夜云指指点点:“傻子,原来是个傻子!”

    老王妃终于怒了!

    龙头拐在地上狠狠一顿,“砰”的一声重响,似是打在灵堂上每一个人的心头。灵堂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季默不再哭了,罗成坤也不敢再笑。

    老王妃拄着拐杖走到棺材前蹲下,她年纪大了,活动不灵便,晓烟和肖兴环合力才让她蹲了下去。

    老王妃从腰里拿出一方素净的帕子,亲自帮季默将脸上的泪痕擦干,一字一字安慰他:“好了好了,不哭了。等事情办完了,伯母亲自给你做一盘果子吃,好不好?你从前不是最喜欢吃伯母做的果子了吗?”

    老王妃比季天玺的岁数还要大,两家又素有交情,所以季默小时候就常常到渊政王府玩,那个时候,他最喜欢吃的便是老王妃亲手做的一种素果。

    季默早年丧母,老王妃拿他当成亲生儿子一般疼爱。

    季默果真安静下来,他抽噎着任凭老王妃帮他将眼泪擦干,然后身子一歪就倒在老王妃的怀里。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像是孩子一般躲进母亲的怀抱里,哭声压抑而又急促。

    苏荣珮适时从外头走进来。他一看到老王妃的脸色便觉得不对,因此走上前关切道:“祖奶奶,是谁惹了您生气?”

    老王妃用手轻轻拍着怀里的季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一旁的肖兴环却冲他努了努嘴,苏荣珮顺着他努嘴的方向一看,只见罗成坤正一脸心虚地坐在角落里,在他的身旁,李夜云依旧是满脸尴尬。

    苏荣珮眼神微眯,鼻子里轻轻“哼”地吐一口气,顺势就站直了身子,眼睛直勾勾盯着罗成坤走过去。

    等他走到近前,眉毛一挑,冷笑道:“你出来,咱们谈谈!”声音低沉,隐隐带着些杀气。说完,也不再看他,当先跨了出去。

    罗成坤犹豫了好久,索性一咬牙一跺脚,暗骂一声就跟了出去。

    李夜云见事情不妙,生怕苏荣珮将事情闹大,也赶忙跟了出去。

    老王妃身旁的肖兴环眼见苏荣珮要“以一敌二”,心中愤然骂了一声,然后就将老王妃交给一旁的管家扶好,自己也快步跟了出去。

    苏荣珮是堂堂的渊政王府二少爷,与肖兴环两人简直是这京中的小霸王,一度浑闹到无人敢惹的地步,罗成坤在他们面前自然也只有强充好汉的份。

    好在李夜云好话说尽,才哄得这两位祖宗没有当场动手。苏荣珮又放了几句狠话,然后才领着肖兴环离开。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他们离开没多久,季家就发生了第二件大事!

    乐山年纪太小,并不适合出入灵堂,以免受什么冲撞,所以老王妃去灵前上香的时候,就让苏荣珮带着她在外头的小花园里玩。

    可是后来,老王妃在灵堂里动了怒,苏荣珮就将乐山暂时交给随行的丫鬟静柳,自己进灵堂查看情况。

    不曾想,等苏荣珮教训了罗成坤,再去找乐山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乐山。

    苏荣珮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急急忙忙将实情回禀了老王妃。老王妃心中一沉,暗道“不妙”,也赶忙吩咐丫鬟、小厮们出去找。

    一直找到暮色四合,大家才终于在后院的一口井里发现了静柳。

    静柳被人打伤了后脑,晕了过去。幸亏季国公府空置了许久,井里的水也都干涸了,否则,只怕她一条性命难保。

    苏荣珮不敢怠慢,赶忙请了大夫为她医治,只是她头上的伤口不小,流了很多血,所以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静柳被袭、乐山失踪,这绝不会是单纯的人口走失,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乐山恐怕已经被人绑架了!

    可是,乐山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谁会这么狠心将主意打到她头上?

    老王妃焦急地在禧福堂等了一夜,却是半点消息也没有。

    苏荣珮急得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我应该带着乐山的,也不至于给那伙王八羔子钻了空子!”

    老王妃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季家守门的家丁可曾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苏荣珮恨恨道:“按照祖奶奶的吩咐,肖兴环已经去了季家,季家的管家也大力配合,昨晚,他们将守门的家丁仔仔细细审了好多遍,结果什么线索也没有发现!”

    老王妃似乎早就料想到了。昨日定国公出殡,季家上上下下忙的不可开交,门上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十分热闹,又有谁会注意一个小姑娘?

    更有甚者,乐山体型瘦小,纵使装在麻袋里,也不显眼,想运出府去,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真是可恶!”苏荣珮心里窝着火儿,眉毛几乎都快烧着了:“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动的手,我非要把他剁成十八块去喂狗!”

    老王妃也是恨得咬牙切齿:“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小丫头下这种毒手,当真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祖奶奶,我再去派人找!纵使把京城翻过来,也要将乐山带回来!”说着,苏荣珮就要大跨步离开。

    “且慢!”老王妃一抬手,将他拦了下来!“敌暗我明,这样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等咱们找到乐山,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晓烟扶着老王妃在屋子里慢慢踱了几步,老王妃才道:“她既然绑了乐山,自然是有所图谋,所以短期之内,乐山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为今之计,一是要尽快将静柳救醒,二来,要尽快请你嫂子回府!”

    苏荣珮眉头一皱:“嫂子在宫里呆了许多日,我瞧着皇上丝毫没有想将她放出宫的意思。更何况……嫂子向来疼乐山,将她视如己出,若是知道这个消息,指不定要急成什么样!祖奶奶,咱们先别告诉嫂子了,您放心,我现在就带着兴环去找,我们一定将她……”

    不等他说完,老王妃却沉沉摆手:“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阿果疼爱乐山并不是什么辛密,只要稍微费些心思便能打听得到。”她顿一顿,语气有些轻微,还带了一丝疲倦:“我思来想去,乐山是不可能跟人结仇的,所以,这件事,只怕是冲你嫂子来的!”

    苏荣珮平日里虽然有些不着调,但是为人还是极其聪明的,老王妃只是点拨了这么一句,他立时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苏荣珮拧紧眉头,有些不可置信道:“嫂子素来宽和,能跟什么人结仇?”

    老王妃沉沉摇头:“并非因为仇恨,恐怕是……有所图。”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远处隐隐有公鸡高亢的鸣叫声破晓传来,烛台上的火苗轻轻跳动了一下,屋子的光芒倏地一暗,不过很快就又恢复正常。

    “晓烟,替我更衣!我要进宫面圣!”

    苏荣珮一急,赶忙上前拦住:“祖奶奶,您年岁大了,行动不便,让孙儿去接嫂子回来吧!”

    老王妃沉沉摇头,烛火映在脸上,将她堆垒的皱纹映出一层光芒:“皇上心里打着算盘呢,他是不会轻易放你嫂子出宫的……除非,我亲自去!”

    不多时,老王妃已经穿戴好品级大妆,拄着威仪赫赫的龙头拐杖,在晓烟的搀扶下颤巍巍上了马车。

    自从老渊政王爷故去,老王妃不问政事,许久不曾穿过这身衣裳,今日骤然上身,只觉凤冠霞帔、明玉罗绮沉甸甸、冷冰冰的,压得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老王妃进宫的时候,昌平帝早朝未散,于是,晓烟便扶着她在宫门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