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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家国为先</A>

    林慕果知道她的意图,而且她的意图正是自己心中所想,于是便慢慢将话题引过来:“其实纵使再冷,也不该总躲在屋子里,若是能多出去走走,身体和精神都会好一些!”

    说的是养生之道,德妃心中一动,却摇头苦笑道:“这些日子身子虚,大约体虚的人都有些畏冷,就更不想出门了。”

    林慕果见她仍在绕弯子,便猜到德妃大约是对自己有戒心,心中轻轻一笑,慢慢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娘娘正值盛年,定能身体康泰的!”

    这便是敷衍的话了。既然她有戒心,就不能太过急躁,人都是贱皮子贱肉,上赶着的往往被认作不安好心,可你若是退一步,她反而要贴上来。

    德妃果然就叹口气道:“人家说风云莫测,可依本宫看,只要方法得当,预测天气算什么难的?这世间真正不可测的,唯有命运。”

    她定定看着林慕果,因为消瘦,眼窝有些塌陷,所以两只眼睛看起来格外大些,似是闪烁着一丝莫测的光芒:“就拿镇国公家的小姐来说吧,那孩子本宫从前是见过的,胎里带出来虚症,走路都有些不稳,不知寻了多少太医,可总是没有一点起色。总以为她活不……”话一出口,德妃才意识道今日是除夕,说这些似是不吉利,便赶忙转口:“总以为她活得不痛快,可谁知造化弄人、命运离奇,前些日子竟听说,她身子已经好全了?”

    林慕果知道德妃已经上钩,却也不肯轻易提竿:“是这样不错。”

    德妃见她只淡淡说了一句便没有下文,心头不禁有些恼,轻蹙了眉头才又笑道:“听说是王妃帮她治好的?”

    林慕果谦虚道:“偶尔学过几天医术,浑开了几个方子,难为国公夫人肯信我,才误打误撞治好了之卉的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若是不肯信我,我本事再好,也没法子!

    德妃似是没听出她话中的深意,身子往前探了探道:“听说你还治好了老王妃的咳疾?她们都是虚症,你可是开了一样的方子?”

    这是要测试自己的医术?

    林慕果淡淡笑道:“娘娘不知,虽然同是虚症,但病情大不相同。”因此便将陈之卉和老王妃各自的病情、用药以及医理慢慢说了。

    德妃不过一个宫嫔,哪里懂得了这么多?不过好在她特意挑了一个懂医理的宫女伺候在侧,这宫女懂医术,若要记住这些医学术语自然容易一些,她虽然不知林慕果的话有几分真假,可是只要记住原话,回头请教太医,便可知道这渊政王妃到底有多少斤两了!

    林慕果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刻钟,德妃一直安安静静听着,只等她说完了,才拍着她的手赞了两句,然后看一眼外头的天色,温声道:“咱们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只怕王爷早就等急了,吉祥——”

    有小宫女立刻站出来道:“奴婢在。”

    “把王妃送回交泰殿吧。另外,你替本宫向皇上告罪,就说本宫乏了,先回披惠宫去了。”

    吉祥领着林慕果回到主殿,德妃就扶着宫女的手回了披惠宫。

    苏荣琛正被楚王几人拉着喝酒,苏荣珮则闷闷地坐在老王妃身边认真的剥桔子。

    林慕果上前给老王妃行了礼,然后笑对着苏荣珮道:“怎么不去跟楚王他们喝酒?”

    苏荣珮厌恶地看一眼楚王和靖王,摇头哼道:“跟他们喝酒有什么意思?我宁可在这里给祖奶奶剥桔子吃!”说完,他将剥好的橘子递过去,老王妃“呵呵”笑着接过来放进嘴里。

    他剥的橘子十分精细,甚至连上面的白瓤都细细择干净,林慕果便赞道:“难为你对祖奶奶一片孝心!”

    苏荣珮得意地一挑眉:“那是!”

    祖孙三人正在说笑,忽然有一个小太监神色惊慌地溜着殿角跑进来。他跑的脸上都是汗,步子“蹬蹬蹬”迈地飞快,一下子将交泰殿众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去。

    大家虽然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可是声音已经小了很多,眼神也都不由自主地往小太监身上瞟。

    李全德见状赶忙下了御阶,那小太监便附耳上去低低说了几句话,呈上一本折子去。李全德白净的面皮一沉,眉头都蹙在一起。

    小太监禀明详情就退出殿外,李全德便转身将折子呈给昌平帝,顺便与他耳语了几句。昌平帝的脸上神色如常,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林慕果心中一惊,觉得可能出了大事。

    深谙权术的人讲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久而久之,他们会养成一个习惯:一些小事上或许还会流露出一些情绪,越是遇到大事,他们反而会更加刻意地压抑自己的表情,神态反而会越平静。

    相反的,他们的神态越平静,就说明事情越大。

    李全德将折子呈上去,昌平帝却没有接,他摆手让李全德退下,又神态自若地扭过头去跟宗亲说话。今日是除夕,只要天不塌下来,便不能影响过年的气氛!

    窗外已经夜色深沉,等桥楼上更鼓叠响,交泰殿外便燃起绚丽的烟火。一丛丛、一簇簇礼花在夜幕下绽放,将京城的天空映照的缤纷绚烂。

    老王妃到底上了年纪,刚坐上回城的马车,她便忍不住歪倒在车厢上叹气:“到底是老了,比不得你们这些猴孩子们年富力强,熬不住眼了!”

    林慕果赶忙将她身上的大氅过得严严实实,又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暖炉,才温声劝道:“祖奶奶若是困了便先睡一会儿,不过片刻的功夫,咱们就能到家了!”

    老王妃也没有推辞,歪在马车厢壁上闭上了眼睛。

    今夜是除夕,又刚过了子时,京城的街道并不寂寥,一路山都有鞭炮声“乒乓”入耳,欢庆的气氛似乎充斥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马车在渊政王府门前停下,四个粗使婆子抬了软轿过来,苏荣琛夫妇并苏荣珮将老王送回禧福堂,才各自回院里歇息。

    快走到齐峒院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凌风焦急地等在门口。林慕果知道京中一定出了大事,便腾出院子让他们主仆说话,自己则去了一趟闲月阁。

    吴妈妈和飞云陪着乐山玩了一晚上,那小丫鬟已经香甜入梦,林慕果轻手轻脚地走到她床前,帮她掖了被角,才安心出门。

    回到齐峒院的时候,凌风已经离开了,苏荣琛正负手立在窗前。夜凉如水,月色却清丽动人,偶尔有一袭风从角落里钻出来,将窗户下的几根老枝摇得簌簌作响。夜已经深了,鞭炮声也渐渐将歇。这夜晚很静,“静”却不是除夕该有的格调。

    林慕果看着苏荣琛孤寂的背影,挥手让几个小丫鬟退下去,亲自倒了一杯热茶递上去:“阿琛,出了什么事……可与金殿上李全德回禀的有关?”

    苏荣琛接过茶碗,脸上有一丝疲惫和落寞。他是渊政王,在外人面前永远是冷冰冰一张脸,也只有在对着林慕果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才会丰富多彩:高兴了会笑,难过了会哀伤,疲累了也会默默叹气。

    “阿果,我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林慕果心中一惊,手上牵动茶碗、“砰”地响了一下:“是不是柔然……”

    苏荣琛默默点头:“最初他们还是小规模的打冬荒,前几日一惊陈兵塞外,准备大规模入侵了!皇上已经接到了边关的八百里加急文书,想来到不了明晚,这事情便会在朝野中传开。”

    终于还是来了……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鹤鸣,声音嘹亮,刺破层层夜幕远远传来,听着有些心惊。

    “阿果,这次战役定然不小,边关怕是防守艰难,所以,我大约会领兵出征……”

    林慕果拳头迅速握起来:“可是京中的局势……”圣心未定,皇子间的争夺异常惨烈,平王现在处于劣势,若苏荣琛再离京领兵,只怕情形不容乐观。

    苏荣琛深锁眉头,握住林慕果的手,茶水的温度透过杯盏传过来,似是能将人的心田都温暖一样:“阿果,家国为先!这是咱们渊政王府历代祖训!”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都敲打着林慕果的心头:“想比于国家危难,哪怕是夺嫡也是微末。我身为渊政王爷,有责任有义务保得大燕国泰民安!”

    渊政王府世代忠良,战功赫赫,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大燕的国土大半都是他们祖辈打下来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功高震主,引得昌平帝忌惮如此。更有传闻说,就连上一代渊政王夫妇的死也有蹊跷。

    可是饶是如此,苏荣琛已然时刻惦记着家国大业。在这危难时刻,他可以尽弃前嫌,毫不退缩的说一句“家国为先”!

    这样大义凛然的男子,怎能让人不敬不爱?不从心底里珍惜?

    林慕果眼角有些潮湿,可是这样的日子并不适合掉泪,她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阿琛,男儿志在四方,若是家国有难,你自上战场,我会在这里照顾好祖奶奶、荣珮,会等着你回来!”

    我既不能助你杀敌,也决不让你有后顾之忧!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苏荣琛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他张开手臂想要将林慕果拥在怀里,林慕果赶忙举着茶盏将他推开:“小心茶水。夜色已深,明日怕是还有许多事做,喝口热茶,早些睡吧。”

    苏荣琛端着茶碗认真点头,喝了两口,便叫人端热水来洗漱。

    夫妻二人更了衣,也无心风月,只是携手躺在床上,十指交握。

    “今日德妃都与你说了什么?”

    林慕果轻笑道:“她对我还有戒心,而且……正是年下,她大约也不愿吃药看诊,左右我瞧她起色尚可,就先凉几日再说,等她走投无路了,自然会来找我的。”

    苏荣琛轻轻一笑,这些事她能处理好,自己实在无需多言。

    林慕果却忽然想起一件事:“今日在交泰殿赴宴,怎么觉着宗亲那么少?我一直很好奇,皇上莫非没有兄弟吗?”

    苏荣琛摇头道:“历代以来夺嫡之战何其惨烈?更何况咱们的皇上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那些兄弟或死或流放,有一两个侥幸逃脱的,也被他贬去穷山恶水做藩王了。”

    林慕果这才了然点头。

    人人都羡慕天家富贵,可是这天家富贵又有什么好?兄弟不像兄弟,父子不是父子,一不小心更是万劫不复,倒不如做个山野乡民逍遥一生。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林慕果是渊政王府的女主人,自然是忙了一个脚不沾地。不过累虽累,可心里却十分松快。

    而柔然异动的事情,果然也如夫妻二人昨日预料的一样,转眼间便在贵族之中流传。苏荣琛作为朝中重臣,昌平帝虽然防备他,却又不得不倚重他,所以,整整一日,他都留在宫中议事。

    到了晚间,苏荣琛便有些歉意地对林慕果道:“明日是初二,本该陪你回门的,可是……”

    林慕果赶忙接口:“我知道,你公务繁忙,我还能苛求你这点子小事不成?而且你当我真想回林家去吗?左不过是逃不开罢了。我明日便带几样薄礼,回去坐一坐,大约下午就回来,你安心。”

    他们夫妻之间,自然不需要多说客套话,苏荣琛闻言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将林慕果紧紧往怀里揽了揽,缓缓闭上双眼。

    第二日,苏荣琛早早就进宫议事,林慕果洗漱打扮,先领着乐山去禧福堂问安,然后就陪着老王妃坐在一起聊天。

    老王妃一早不见苏荣琛的影子,忍不住道:“容琛呢?他今日该陪你一同娘家,这会儿又跑哪去了?”

    林慕果害怕老王妃忧心,不敢泄露边关的事,只温声笑着安慰她:“皇上一早便传了王爷进宫,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她摆摆手:“不管他,左右就这么点路,他若想去,以后有的是机会。”

    老王妃虽然久不问政事,但除夕夜的那个小太监慌慌张张那么惹眼,她又怎会看不到?可是孩子们既然不想让她知道,想必自有他们的苦心,她也不愿刨根究底,给孩子们添麻烦。

    老王妃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便道:“时候不早了,准备的礼物可曾备齐了?”

    还用准备什么礼物?林慕果恨不能不踩林家的门!因此只是含笑道:“您放心,都准备妥当了。”

    老王妃便点点头:“把乐山留下陪我说话,你就快去吧!”

    林慕果躬身应下,又仔细嘱咐乐山不许她吵着老王妃,才领着丫头们回府去了。

    林慕果轻车简从回了林家,先去世安苑拜见了林老太太,进了院子才发现,林家的人都在。

    林吟琴穿着大红洒金的簇新袄裙,头上珠围翠绕,打扮的贵气十足,只是她比半年前瘦了一圈不止,脖子更是细的跟竹竿似的,真担心她头上那些个饰物会一不小心把脖子压断。而且,她那些首饰林慕果一样也不陌生,全是她出阁时带去罗家的陪嫁。

    林慕果领着静柳、冷白进门,屋子里的笑声立即便停止了,众人看着林慕果的表情各不相同,有羡慕、有嫉妒、有怨恨、有奉承,而林铮则安静坐在角落里,满眼的阴毒。

    柳茹倒还是如从前那般知趣,见屋子里冷场,便赶忙迎上来笑道:“王妃一路辛苦了!”

    林慕果看着她有些圆润的身材,眉头一挑,温和地冲她笑笑。见了礼,林慕果便安坐下来,小丫鬟奉了茶,林长庚也算热络地问了她近来过得如何,场面才慢慢不那么僵。

    林吟琴便笑道:“今日长姐怎么孤身回门?”以前还听说渊政王夫妇如何如何恩爱,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嘛!想来林慕果在王府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如此一想,林吟琴几乎要笑出声来。

    林慕果不答反问:“世子呢?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林吟琴便“哼”地笑道:“世子有些公务在身,片刻就来!”

    公务?什么公务?陪小妾的公务吗?罗成坤新纳了一房小妾,那女人貌美如花,又有了身孕,临近年关更是想着法的折腾,罗成坤这会儿怕是在温柔乡里没起床呢吧?

    林慕果只是轻轻一笑,并不搭理她。

    从前还觉得林吟琴冷静持重,是个难对付的角色,这些日子却不知是怎么了——或许是被罗成坤后宅那些个莺莺燕燕逼得紧——竟然越来越急躁。

    林慕果有些悲痛地摇摇头:自己当初瞎了眼么?怎么会折在她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