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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马球比赛</A>

    苏荣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马球场边缘上,程苍林正一身劲装、满脸堆笑的跟陈瑀涵说话。陈瑀涵态度虽然还算好,一直温言赔笑,但是眉宇间有淡淡不耐。

    自从程兆田入主户部,程苍林、程炳林兄弟也一跃成为京中世家子弟的新宠,茶围、宴会、写诗、赛马,哪一样活动,他们都要插上一脚。

    这本是贵族的正常社交,自然也无可厚非。可是俗话说日久见人心,初时,苏荣珮还能与他们在一处厮混,可是时间久了,渐渐心中腻烦起来。

    程炳林也倒罢了,那是个正经的纨绔子弟,他虽然有些小肚鸡肠、有时候也会暴躁狠厉,但与苏荣珮几人倒也臭味相投。可那个程苍林却忒也不是个东西。

    这小子面上一副书生模样,又是满口的仁义道德,可里子实在脏得很。再加上他又爱耍一些阴谋诡计,玩弄一些不入流的阴鸷手段,所以久而久之,在京中贵族圈里的名声臭的很。恐怕也就只有陈瑀涵那样的老好人愿意耐着性子听他聒噪。

    人的感情真的很奇妙,若是喜欢一个人几乎能寸步不离;若是讨厌一个人,甚至都不愿与他同时出现。由此观之,苏荣珮不愿下场实在是正常不过。

    苏荣琛冷冷一笑:“你管他做什么?不喜他难道还要捧着?不与他一队不就是了。若是机会合适,给他一闷棍也使得。”

    苏荣珮闻言一愣:哥哥今天是怎么了?平素都对我的事不管不问,今天倒有些挑拨的嫌疑。他迟疑间,苏荣琛却是不耐烦了:“你到底打不打,不打便同本王回府!”

    苏荣琛脸色一暗,苏荣珮就忍不住咽了口吐沫:“打打打,我这就去换衣裳!”苏荣珮讨厌程苍林是真的,但是他喜欢凑热闹、打马球也是真的。他仔细想了想,好不容易热闹一回,总不能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因此,索性将心一横:打,凭什么不打!

    苏荣珮火急火燎地换了劲装,又让人牵了快马,这些东西本就是准备好的,不多时便收拾停当。

    可是谁也想不到,他虽看不上程苍林那副下作样子,抓阄分队时却偏偏与他分在一起。

    苏荣珮眉头都打了一个结,看了看对面的庆安侯世子胡德一眼,指着他朗声道:“你跟我换!”

    胡德脸色大变:“这分好的队,怎能说换就……”

    可是他话都没有说完,苏荣琛却拳头一握,挑着眉道:“怎么,你有意见?”苏荣琛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他发起狠来什么事情不敢做?

    庆安侯府早已没落,只不过胡德的姐姐胡昭容在宫中颇有恩宠,贤妃又受了昌平帝的冷落,因此挖空心思想要邀买人心,襄王便顺着贤妃的心思,拉了胡德一把,也好让他姐姐在宫中对贤妃死心塌地。

    胡德唬了一跳,当即便缩了脖子,不敢有异议,诺诺答应。

    如此一来,襄王、靖王、承平侯世子李复开、庆安侯世子胡德、程苍林等人一队,楚王、苏荣珮、程炳林、刑部尚书裴南褚的大公子裴晗、莅阳长公主的次子肖兴环等一队。

    襄王对平王心结难解,记恨当年“作业惨案”,竟连帖子也不曾给他下。所以,成年的皇子中,也就只有平王没有到场。

    只听铜锣一响,马场上马鸣潇潇,赛事便如火如荼的进行起来。

    马球场一切如旧,只是打马球的人却已经换了几番。就拿前任工部尚书秦盼青来说,他未落马的时候,他的小儿子最喜欢这等赛事,几乎年年不落,可是今年秦盼青尸骨已寒,工部尚书的位置也已经易主,这马背上意气风发的男子却再不姓秦。

    “王爷。”苏荣琛正眯着眼眸看着场中的比赛,陈瑀涵却躬身上前行礼。他们虽然年岁相差无几,可苏荣琛已经凭着自己的军功一跃成为渊政王爷,可陈瑀涵,却因为没有功勋,连请封世子的折子都被留中不发。

    苏荣琛扭头看他一眼,一挑眉,淡淡道:“陈三公子?往年你也是这马球场上的翘楚,今年怎么闲下来了?”

    陈瑀涵脸上一暗,苦笑了一声道:“近日来身体不适,不能下场了。”

    苏荣琛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一副心中了然的模样道:“要不要本王帮忙举荐一个太医给你看看?”

    陈瑀涵脸色有些白,赶忙摆手:“不不不,谢王爷好意,在下心领了。”

    苏荣琛扭过头去,只见风卷旌旗,猎猎有声,马场上的年轻男子各个生龙活虎,几乎与陈瑀涵的颓丧形成鲜明对比,便冷笑着道:“本王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若是寻常病症,倒也有药可用,可是这心病……太医院的人恐怕没有这么高明的本事!”

    心病?陈瑀涵脸上的惊慌一闪而过:他从来都知道这个王爷不是个好相与的,只是没想到,在他面前,自己竟然如此赤条条无所遁形。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她与之卉、林大小姐交好,林大小姐素来聪慧,莫非她看出了什么,告诉了苏荣琛?

    这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几乎将陈瑀涵惊出一身冷汗。随机,他却又自嘲地笑起来:陈瑀涵,你在怕什么?你喜欢她,又怎样?男未婚、女未嫁,你难道不能喜欢她?还是说你在乎她的门第出身,你害怕世人的流言蜚语?

    陈瑀涵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逼视自己:你真是个懦夫,就因为你的怯懦,你不敢对她表明心迹!正是因为你的怯懦,你猜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你!陈瑀涵,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是当真让人瞧不起的懦弱小人!

    苏荣琛见他久久不语,便略略回头扫他一眼,只见陈瑀涵脸上涨的通红,薄唇紧抿,眉眼中似有怒火熊熊燃烧。苏荣琛“哼”地一笑,冷冷道:“陈三公子可是在恨本王多管闲事?”

    陈瑀涵慢慢抬头看着他,脸上已然恢复平静,眸中的怒气也渐渐消散,他沉声道:“我是在恨一个人,恨他胆小、怯懦,恨他畏首畏尾……”声音渐渐低下去,眉眼也渐渐低下去,慢慢浸染出一层无奈和绝望。

    “真他娘憋屈!”两人正聊得“投机”,却忽然听到马球场上爆发出一声恶狠狠的叱骂。陈瑀涵抬头望去,只见苏荣珮正坐在马上,手里狠狠甩了一下马鞭。两人隔得远,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不过照此来看,苏二公子的心情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赛马场上生了何事呢?这事自然还要从程苍林身上说起。

    现在朝中局势逐渐明朗,任谁都知道,刑部和工部被襄王一手把控,那这两家的公子自然也与襄王同气连枝。可是不过是打个马球罢了,又不是朝堂争霸,用得着在这个时候放水吗?

    程苍林自从上场,就一直围着襄王打转,时不时给他递个球、动不动就要给他保驾护航。而且程苍林为了表示自己的衷心,竟然数次故意用自己的身体给襄王挡驾。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不知道他心底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他若是磕破点皮,襄王必定要念他护驾有功,大加恩赏,要知道,他的官职到现在还没有着落呢?可是伤人的人怎么算?

    说起来是程苍林自己往人家球杆上撞,可他毕竟受了伤,身份又那么显赫,若是见了家长,只怕还未说话,便要理亏一半。如果程兆田心胸宽广也就罢了,否则,伤人的难免被家里一顿毒打。

    这般损人利己的事情程兆田倒是手到擒来!

    单单是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顶多大家打球的时候离他远点也就是了,可偏偏这个程苍林为了讨好襄王半点也不安分。他在球场上与刑部尚书家的大儿子裴晗眉来眼去的,当别人都是瞎的吗?

    分队的时候,程苍林与襄王一队,裴晗与苏荣珮一队,两队本是对头,却不曾想苏荣珮队伍里却出了一个内奸。

    其实裴晗也很冤枉。他本无意放水,可是分好了队伍,开赛之前,程苍林却故意找上自己,他拍着裴晗的肩膀,一双三角眼笑得让人作呕:“裴公子分到楚王那一队,可是攀了高枝了啊!”

    一句话说的裴晗几乎出了一身冷汗:“程公子可别乱说,我对……主子可是忠心耿耿,这话若是传出去……”岂非让襄王误以为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

    程苍林却笑得更欢:“既然忠心耿耿,待会儿上了场,可就要看裴公子的诚意了!”说完,他还若有所指地笑了起来。

    裴晗心中厌恶,却又害怕这个小人真的去襄王面前告黑状,索性上场之后,只骑着马在外围跑,竟是连球也不碰一下。

    程苍林虽然在球场上上蹿下跳,可是打马球的技术实在不堪入目,甚至隐隐有些帮倒忙的嫌疑。如此一来,苏荣珮抓住机会鞭鞭打马,挥杆向前,连下两球。

    襄王兀自气恼,又怪程苍林拖后腿,对他自然没有好脸色。程苍林却是深恨上了裴晗,因此打球的时候,他故意失手,一竿子打在裴晗的马屁股上。只听马儿一声长鸣,高高扬起前蹄,几乎将裴晗掀翻在地。

    裴晗又惊又恼,怒目瞪上去,却对上程苍林那一双怨毒的目光,他似乎在警告自己:“再不好好配合,小心襄王发火!”

    裴晗恨不能一竿子把程苍林的腿打折了,可是面对这么个泼皮无赖,他又实在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给襄王过了两个球,襄王纵马飞驰,不大会儿功夫,就已将比分追平。

    苏荣珮心中恨恼,却将场上的局势看的分明:裴晗每一回放水,必是程苍林先给他递眼色。因此,苏荣珮不恨裴晗,只将程苍林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

    眼见比赛进行到白热化阶段,裴晗得了球,程苍林又在给他使眼色。苏荣珮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裴晗正要将球往襄王的马下赶,他一夹马腹,纵马上前,一竿子就将球赶走。襄王眼见到嘴的肥肉生生溜走,立时纵马去追,程苍林一步也不落的紧追其后。

    苏荣珮耳听得身后声响,知道襄王已经纵马近前,程苍林也在后边,忽然勾唇冷笑,故意将马速降了下来。

    眼见襄王越了过去,程苍林已与自己并驾齐驱,并已经伸着杆子来抢球,苏荣珮将杆子狠狠一撇,击在球上,马球立时腾在半空。此时,襄王已经回过神来,挥杆去抢,苏荣珮的杆子也高高扬起,只可惜一击不中,竟斜着冲襄王的马屁股上飞了过去。

    程苍林心中窃喜,大叫一声“王爷小心”,便一夹马腹冲了过去。苏荣珮早知他会有此动作,因此,手上的力道半分也没有收,“啪”一声就落在程苍林的马嘴上。

    只见程苍林座下那匹马一声嘶鸣,后蹄一扬,立时便将马背上的人翻到甩了出去。

    幸亏马场草地松软,众人勒马又急,才不致酿成大祸。饶是如此,程苍林也是摔了一个嘴啃泥。

    襄王坐在马背上,看着他狼狈模样“哈哈”大笑,用御赐的镶玉麒麟的马竿指着他道:“真是个没用的废物,竟然能被一匹畜生翻下马去!”

    自己一心护主,没曾想,却落得被嘲笑的下场。程苍林狠狠握了握拳,吐出口中的沙子,阴沉着脸站起来。

    苏荣珮冷冷一笑,伏在马上不在意道:“没事就接着打!”言语之中,竟是丝毫不将他的死活放在心上。程苍林心中窝火,可是面对这个渊政王府的二世子,却是半点发作不得。

    其他人见他如此下场,竟然也没有一个人上来安慰,甚至就连他的兄弟程炳林也只是冷冷扫了一眼便策马离开,继续摆开阵形。

    程苍林似是一条狗,撵兔子的时候栽了跟头,他的主子便和其他人一起嘲笑他,根本不会关心她有没有伤了脚,有没有伤了心!

    可他不是狗!不过谁又会关心他是不是狗?

    程苍林的马竿摔坏了,他只得换了一根,翻身上马,继续比赛。只是他的心情到底不同了。尤其是,他看到苏荣珮笑得比从前更开怀,众人脸上也都挂着笑容,仿佛刚刚的不痛快根本不存在的时候,他就觉得火气一股一股往脑仁儿上冲。

    他要报复!一定要报复!

    苏荣珮又怎样?渊政王府又怎样?他是堂堂的工部尚书之子,将来也会是程家的当家人,若是苏荣琛也便罢了,偏偏苏荣珮是区区一个连爵位也不能承袭的纨绔,他有什么好害怕的?为什么不能报复?

    怨毒一旦生了根,就像是毒蛇的毒液开始在血液里蔓延,用不了多久,他周身就都是毒素,连眼神里都能迸发出摄人的红光。

    他慢慢蛰伏起来,在赛场上不再跳脱,他要寻一个天赐良机,一口咬在苏荣珮脖子上,让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不知道,苏荣琛的眼神一刻也没有放松。

    球场上,襄王似乎也在与楚王楚王别苗头。楚王伸着球杆要上前抢球,襄王唇角忽然勾起一个冷笑,找准了角度一杆子挥过去。他本就是个武将,手上的马杆又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所制,这一杆挥过来,力道不下百十斤,立时便震得楚王户口发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楚王手里的马杆竟然生生被折断。

    楚王的马杆脱手,一看虎口处,隐隐已经有了血丝。胯下的坐骑“哼哧哼哧”打着响鼻,耳边有呼呼风响,卷着地上的几根枯草飞到半空,有沙土也扬起来,昏昏沉沉让人有些睁不开眼。楚王丢了马缰,怒气冲冲瞪过去,襄王一拱手,口齿间云淡风轻:“五皇兄,这兵刃无眼,臣弟在战场上厮杀惯了,这父皇御赐的马杆又重,一时收不住手,得罪了!”他口中虽然在道歉,但是脸上笑盈盈的,哪里有半分悔意?

    程苍林是京中新贵,京城中的许多旧事他都不知道,闻言才反应过来,谄媚道:“怪不得王爷的马杆如此华贵大气,一杆下去竟能将楚王爷手里的马杆打断,原来竟是御赐!”

    襄王闻言更加得意,忍不住将手里的马杆举了举,用袖子轻轻摩挲着上头镶嵌着的玉麒麟。楚王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那根金丝楠木当成烧火棍给毁了,只是那东西是昌平帝钦赐,若是一个不慎,只怕是有大不敬的嫌疑。楚王深深吸一口气,身子慢慢在马上放松下来,只是他的眼光无意中一撇,仿佛瞧见靖王的眼神也牢牢盯在那根御赐的马杆上。靖王背光坐在马上,脸上的神色恍恍惚惚有些看不清,但楚王还是注意到他握着马缰的手狠狠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