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左相府的人有请入殓师处理过徐弈鸣的遗体,他脸上的苍白有一半是因为白色的脂粉,就连唇部都涂抹过颜色。
余幼容眉心轻轻拧着,这样一来尸体原本的皮肤状态就被掩盖了。
在停尸房待久了后,鼻翼间围绕的都是腐臭味,余幼容习惯性的去摸糖,又想起自己刚刚掀过白布。
犹豫了下,默默将手收了回来。
她打开一旁的工具箱,取出手套戴上,正准备检查尸体。
萧允绎走了过来。
他没忽视掉余幼容方才的小动作,也没忘记她验尸时的习惯,他将剥好的糖递到她嘴边,抬了下下巴。
余幼容也不矫情,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吃他喂的东西。她配合着张开嘴,微微前倾含住了那颗糖。转头立即投入到了工作状态中,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反而是守在余幼容身后的君怀瑾眉梢一扬。
心想这两人也是好兴致,这种情况下还能你侬我侬,也亏得他们可以无视掉这具已开始腐烂的尸体。
他视线缓缓移向余幼容,盯着她的嘴巴望了几眼,心想这位更厉害。
竟然吃得下去东西。
余幼容验尸时,百分百投入,眼里根本看不到其他人。她捏开徐弈鸣的嘴巴轻轻扇了扇,明明尸体都臭了,嘴巴里却有股轻微果香味,结合紫黑的指甲盖。
这是中毒的迹象。
但是口腔内却十分干净,并无异物。
君怀瑾做大理寺卿已不是一天两天,也看过多次仵作验尸,步骤与眼前人大同小异,乍一看并无区别。
可若是仔细些便能发现,眼前人的每一个动作都极为细致。而且最难得的,作为一个姑娘家,她不对尸体生惧已实属不易,竟还毫无厌恶或嫌弃之色。
“君大人。”
做完一系列体表检验后,余幼容朝君怀瑾晃了晃手里的解剖刀,“没问题的话,我就开始了。”
毕竟是左相之子,她这一刀下去,即便是可以将伤口缝合得很漂亮,也不可能恢复成原样。所以在开始前余幼容又确认了一遍,以防万一。
君怀瑾盯着她手中样式奇怪的刀看了一眼,又缓缓上移对上她的视线,颔首。
“开始吧!”
恢复手伤的这三天里,君怀瑾已将他们目前的调查进展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了她,方便她分析。
出事当晚,徐弈鸣并无明显异状,就是头痛症又犯了,据说这头痛之症是他的旧疾,大约两三年之前就患上了,所以徐弈鸣身边的小童也没太在意。
余幼容握着解剖刀没急着动手,她在徐弈鸣的腹部按了按,最后竟然将手中的刀放下了。
就在君怀瑾正准备开口询问是否有新发现时,又看到她从工具箱里拿出另一样东西。
——剃刀。
君怀瑾看着余幼容手握剃刀绕到了尸体的头部那边,他心中疑惑,虽然他没亲眼瞧过解剖,但是按照傅大人信中所叙述的,她不是该切开尸体的腹部吗?
此时此刻余幼容的注意力都在尸体上面,自然没有察觉到君怀瑾眼中的异色。谁知她刚抬起剃刀。
便听到了君怀瑾的声音,“这是做何?”
余幼容手上动作并未停,轻描淡写的回了句,“剃头发。”
“剃头发?”
“他的器脏没有太大问题,我想打开他的头颅看看。”毕竟徐弈鸣死前并无其他症状,除了头疼。
若是头疼,很有可能是某种神经性毒剂。
为了证明这一推测,自是要打开头颅一探究竟。君怀瑾是文官,打打杀杀的场面见的不多,但死状惨烈的尸体却见过不少,可听闻余幼容说要打开尸体的头颅。
还是惊了一惊。
他只觉得喉咙一紧,情不自禁朝不远处的太子爷看了一眼。对方脸色如常,要比他镇定得多,他咳了两声清了下嗓子,“验尸还需开头颅?”
也不怪君怀瑾惊讶。大明朝的仵作验尸多是体表检验,极少有开膛破肚的,更别说是开头颅了。
“君大人既然让我参与这件案子,就要对我百分百信任。”
余幼容解释了一句,“不同的毒作用于不同的部位,心脏——肝肺——血液——神经——”
说话间头发已经被她剃掉了一半,她继续说,“验尸本就是为了从尸体上寻找证据,既然有了疑问,当然要验证自己的推测。”
等到将头发全部剃掉,君怀瑾已经不想说话了。
此时此刻他竟然由衷的佩服起傅文启,毕竟傅文启对余幼容那是真正的百分百信任,从不多问一句,更不会质疑她。
而他自认为目前还做不到如此,特别是在看到她用刀划开尸体头皮时。
自己的头皮也跟着一阵发麻。
等再看到余幼容将头皮直接翻开,君怀瑾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了,他喉间一痒。
想吐。
呕——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君怀瑾忍不住干呕了一声。听到声音余幼容和萧允绎同时朝他看过去,萧允绎更是关怀的问道,“君大人没事吧?若感到不适——”
不等萧允绎说完,君怀瑾便摆了摆手,“没事。”傅大人年纪比他大,都受得了这种画面,他又怎能落于他之后呢?
君怀瑾轻抚了下胸口,尽管脸色惨白,还是留了下来。
余幼容将头骨一块一块夹出放在一边,接着便暂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全神贯注的观察起来。
本来以为工具不齐全,通过肉眼应该无法直截了当的看出异常,然而令余幼容惊奇的是,尸体脑部的颞叶和额叶——颜色、形状均有明显异样。
人的大脑分为三个部分,脑核、脑缘系统、大脑皮质。
其中大脑皮质负责人脑较高级的认知和情绪功能,它区分为左大脑和右大脑,各包含四个部分,额叶脑、顶叶脑、枕叶脑、颞叶脑。
结果徐弈鸣倒好,一下子两个部分都出了问题,若是不及时治疗还能好好活着那才叫奇怪。
而且即便治疗了也未必有救,有限的条件下,这种病症就算是余幼容也无能为力。
她收回视线,转而朝不远处的君怀瑾望去。
“君大人。”
适应了一会儿,君怀瑾已经基本恢复镇定,只要不仔细去看余幼容面前那幅血腥恐怖的画面,就没什么大问题。
听到余幼容叫自己,他立即应了一声,“怎么了?可是有何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