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曾经，陈道师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用性命做威胁，不让这条妖蛇从自己的手掌中逃掉。
然而许多事过去，他对于这条妖蛇的态度，已经有了改观，不再想着赶尽杀绝。
“如果你想离开，我不会阻拦，自然，前提是你不再杀人。”
妖蛇冷冷道：“我其实并不食肉。”
这并非谎话，它形似蛇状，其实是一颗参天大槐树，并不从血肉中获取营养。
陈道师平静问道：“你如何选择？”
妖蛇缄默着。
这本应该是再容易不过的选择。
森林是他的地盘，以自己如今通玄境界的修为，只要不招惹黑妖王那样的大妖，随便找一个偏僻的角落，都可以称王称霸。
然而若是跟随陈道师，便要去人类的城池，自己这头妖兽能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若只是普通的人类还好，若是跟随在陈道师身旁，还不知要有多少艰难险阻。
这一问题的答案实在简单，简单到不需要再思考。
“去人类的城池转一转，倒也未尝不可。”
妖蛇冷笑道：“不过从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可别指望着本王再来帮你。”
陈道师微笑：“走罢。”
他带着森林野人的孩童与一头妖兽回归，在夸父城中，这是开天辟地的大事件。
以至于他身后的众多修行者们面面相觑，都觉得紧张。
只是一想起将要见到自己的家人，一想起自己如今的成就与不同，便又禁不住喜笑颜开。
“如果父亲知道我如今的修为……”
方秋月激动得俏脸通红，低着头，浅浅笑着。
夸父城越来越近，越是靠近这座宏伟浩瀚的城池，众人便越是激动。
有人回想起自己父母的脸庞，还有人回忆曾经同行的同伴，如今短短数月之间，已经有了太多的不同。
陈道师也笑容满面，如今跟随在身旁的是他的弟子，而在夸父城中，还有另一群弟子。
已经许久未见，陈道师也想知道如今的夸父城到底有多少不同，是否欣欣向荣，依旧陷入修行的热潮中，又是否有所懈怠，渐渐疲倦与沉闷了。
无论如何，对于改变这座夸父城，如今的陈道师已经有了更大的信心。
因为如今……他当真是一位可以与世家大族相抗衡的强大修行者。
不必再伪装，不必再规避，他大可以坦坦荡荡地与世家大族对决，分出胜负。
他可以保护自己的弟子，捍卫自己的讲道，曾经那样在刀尖上起舞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走入城中，古怪的是，竟然没有人迎接，陈道师放眼望向四周，只见处处是人烟稀少，守城的将士、沿路的摊贩、家中的住户都不知去往了何处。
“有些古怪……”
众人都皱起眉头，像是从头顶被浇了一大盆冷水，期待的场景与现实不同，丙没有人迎接凯旋的英雄，这座夸父城安静得古怪。
又行走几步，才总算找到一位落单的老妇，秦白书上前彬彬有礼地拱手，问道：“请问城中人去了何处？“
那老夫斜睨秦白书一眼，冷冷道：“少年郎，你连这也不知吗？今天是道师的讲道之日，满城人都去聆听。老妇人垂垂老矣，不能再修行，你是少年郎，可不要蹉跎了岁月。”
众人听后不禁苦笑：“阿婆恐怕痴呆了罢？道师便在我们身后，又如何可能在城中讲道？”
“难道天底下还有第二个道师不成？”
众人嬉笑着前行，琢磨着再找一个人询问，却未曾有人注意到，陈道师的神色，开始变化了。
“这世上，的确存在着第二个道师。”
陈道师面色微沉，老妇的话让他回忆起一个人，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
“宁缺！”
这世上的确存在着第二个道师，他伪装作秦家的家主，在暗中搅动风云，收取渔翁之利。
在自己离开之后，这位深居幕后中终于探出贪婪地爪牙，要抢走自己的道果。
他从半途杀出，要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狰狞地豪取强夺，他或许是道师，但夸父城中的人们，不是他的弟子。
“他们是……我的弟子。”
剧烈的怒气在陈道师脑海中席卷，让他霎时间丧失理智。
爆裂的情绪在他胸腔中激荡，像是一只巨手，要将他的一切理智撕成粉碎。
“快！”
陈道师独自冲在前方，一座座高大的房屋被他抛在身后，急促的破风声中，少年道师眼眸里迸发出狰狞的光。
夸父城中的人如潮水般汹涌，不应当是去聆听另一位道师的讲道。
这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次次讲道，一次次从生死之中逃出生天，一次又一次历经艰险获得的道果，不能够被他人篡夺！
这夸父城中的每一个弟子，每一个人所吟诵的每一句道语，都是陈道师的成果，是他费尽心血换来的灿烂时代。
“夸父或许说得不错。”
陈道师眼眸开阖，其中精光湛湛，猛烈地迸发：“这世上，或许的确只有一位道师。”
“那便是我！”
前方一座座高楼大厦越来越近，转眼间又被抛在身后，不消多时，一座巨大的广场终于浮现。
那广场之中人潮汹涌澎湃，数十万人盘坐，居中是身穿白袍的男人，面带微笑，温文尔雅地讲道。
忽然之间，广场中的所有人都侧目，聆听讲道者骇然睁开眼眸，闭目沉思着忽然惊醒，那位“道师”也露出狐疑的神色，循着声音望去。
而那声音很冷静，像是惊雷一般响起。
“我才是道师。”
少年道师背负双手，一袭白袍飘荡，眼眸里的光芒，冷得有些渗人。
在他身后，一条大蛇盘踞，上百位修行者屏息以待，雄浑的灵气，霎时间澎湃如山呼海啸。
“陈青山。”
陈道师声音冷漠，淡淡道：“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吗？”
陈青山一刹那的恍惚之后，也镇定地露出笑容：“陈道师，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吗？”
伴随着这一模一样的话语，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在这座巨大的广场中积蓄、酝酿。
那一日，在夸父寺庙中相见时，两人都与对方说过同样的话。
“我会杀了你。”
另一位道师，怀有志同道合之心，却并非是道友的那个人。
“如果你挡我的路的话。”
因为两人要走的，是狭窄只足够一人通过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