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罢。”
陈道师带着众人离开，一路都没有回头。
那溪水依旧潺潺地流淌，不知持续了几千年，几万年，也不知将要再持续多久。
不消多时，两头妖兽到来，坐在小溪旁憩息。
“小心。”其中一头妖兽很谨慎，叮嘱道。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
另一头妖兽冷笑，信步上前，大口饮溪中流水。
溪水中映照出他的倒影，很普通，没有什么古怪的生物浮现，也没有什么暗地里的目光森然。
两头妖兽休息完毕，便顺着溪水继续前行，谨慎些那头见并无异样，好歹放心下来，另一头则大大咧咧得多，此刻冷笑道：“也不知这一路上能否碰上人烟，让我饱餐一顿。”
一想到食人的滋味，它眼眸里便流露出贪婪的光，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那妖兽畅想之时，忽然瞧见自己的同伴目光古怪，一副毛骨悚然的模样，一步一步地向后跌退。
“你为什么后退？”
它古怪道：“是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它一边说，一边用手撕扯自己的肚肠，剥开肉皮，露出血淋淋的骨头。
在它骨头周围，有清澈的水流流淌，迅捷急促，像是一条纤细的小蛇。
“奇怪……”
那妖兽喃喃，将手伸进肚皮里，不自觉地搅动。
“总觉得什么东西好痒……”
他笑着，一根一根掰下自己的骨头，一快一快撕下自己的皮肉，一点一点挖出自己的腑脏。
“你为什么要逃？”
它看着自己的同伴，露出古怪与狐疑：“可是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唔……终于不痒了……难道是吃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妖兽露出满足开怀的笑，它的身躯一点一点瘫软，倒在地上，五脏六腑搅作一团，被凝固的血水所包裹。
然而在这一片狰狞的血红中依旧藏有清色，是晶莹的溪水，从它的尸体中流淌出来，如有灵智一般，缓缓攀爬回河水中。
……
“对了。”
带领众人行走在偏僻荒野之中，陈道师忽然想起，连问道：“你们之中，无人饮过溪水罢？”
众人听后一一摇头，此刻回想起来，只觉得心有余悸。
一开始听到陈道师不可饮水的命令，他们还只觉得古怪不能理解，当经过方才光怪陆离的遭遇时，他们心头才只剩下庆幸，那条看起来平常的溪流实在太过古怪，若是饮下其中的水，天知道会生出什么诡变。
陈道师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见他们神色安定，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只是最后，当目光落在妖蛇身上时，他瞧见这头庞然大物脸上的神色似乎颇为古怪，有冷汗顺着后背流淌下来。
“你饮了溪中的水吗？”
妖蛇听后，慌忙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我如何敢不听从道师的吩咐？先生的话，于我便像是日月之辉一般，浩浩不可……”
陈道师懒得听他废话，回过头来，继续谨慎地观察着森林四周。
众人继续前行，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妖兽走至半途，忽然自语道：“奇怪……”
这头妖蛇巨大的身躯战栗：“我怎么觉得有些痒？”
它摇晃着硕大的头颅，将这样的心思强行压制下来：“我乃是蕴灵境巅峰的妖王，些许痒有什么妨碍？不值得大惊小怪。”
一念及此，它顿时露出笑容，亦步亦趋地跟随在陈道师身后。
前方树影婆娑，莺飞燕舞，这时还是清晨，有晶莹的露珠顺着草叶流淌下来，森林的核心地带，处处是宁静湿润的味道。
这样的地方本应当是乐土，可惜却处处藏着凶机，稍有不慎便要死无葬身之地。
“有炊烟。”
陈道师忽然驻足，凝眸观察远方，那里缥缈的炊烟寥寥，飘飘然直上天际。
炊烟便是生火的标志，森林中的野兽当然不会生火，渗着血水的生肉才最是味美。
这说明众人在森林深处的核心地带里遇到了同族，一群与自己同样直立行走，两条胳膊，身穿衣袍，咀嚼熟食的“人”。
这本该是一件好事。
只是众人却一瞬间毛骨悚然，被偌大的危机感笼罩。
“在森林里，人类或许比妖兽还要恐怖。”
这是方玲的告诫，很真挚与诚恳，其中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检验的，血淋淋的事实。
若是在森林的核心地带碰见了同族，那便需要逃走，逃得越远越好。
“炊烟是在东边……”
有人观察一番后道：“那我们便往西边去，想必只要隐蔽一些，对方未必能够发现我们。”
妖蛇也点头，它是妖兽，按理来说不至于惧怕人类，只是森林核心地带中隐藏的东西实在太过恐怖，经历过方才的溪水一役，便是再寻常的东西落在它眼里都透着诡异与古怪。
众人纷纷附和，一齐响应，他们近来无数次进入森林，对于其中的规则当然了如指掌，知道什么东西不能触及。
这样的决定很是理智，再正确不过了，不可以对森林里的未知怀有好奇心，好奇心是人类最大的天敌，是通往死亡的捷径。
只有陈道师眸光闪烁，忽然道：“我想往东边去。”
这句话音乍一落下，众人顿时惊恐得下意识后退。
若是这句话是出自其他人口中，定然会得到毫不犹豫的斥责、鄙夷，这样的决定太过疯狂，是在刀剑之上跳舞。
然而古怪的是，陈道师说完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反驳，众人虽然惊恐，虽然害怕，然而陈道师的威严实在太重，以至于竟然没有一个人反驳。
他们相信陈道师，这是长久以来的积累，经过森林中的一路同行，陈道师本就高大的形象依旧伟岸如山岳，众人下意识地相信他做出的决定，下意识跟随在身后，甚至不需要思考。
“森林中的人类是如何生存，我实在想要知道。”
陈道师坦然，没有撒谎：“更何况既然秦白书能够在森林的村落里安然无恙，凭什么我们便做不到？依我看来，凶险之地往往潜藏着造化，森林中的人类便是再如何凶恶，又凶恶得过方才的溪水吗？”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都一一点头，陈道师说得的确不错，危机与凶险并存，滔天的恐怖之中，往往也潜藏着滔天的凶险。
只有妖蛇身躯战栗，后背上冷汗横流：“当你对森林中的未知产生好奇时，你便已经死了，这是实践过无数次的真理。”
“这群人已经疯了！被陈道师一句话便哄得团团转，但我不能和他们一起送死，须得找个机会逃出去……”
它心头思索不断，脚步却半点不停，依旧亦步亦趋跟随在陈道师身后，似乎只要稍微离远一点，它便觉得恐惧，觉得心头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