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秦姥的往事,老唐惊得合不拢嘴。他哪里晓得,自秦副局迷失在洞窟后,竟有过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营救行动。
沈南回想起方老二曾交代的细节,却发现与秦家的故事不符。
他问:“契族女子在生育之后,身体不会出现变化吗?”
“你指什么?”秦姥不解。
“蜕皮?像蛇那样?”
听到这个词,老唐首先吓了一跳。他又回想起自己和魏晋撬开黑子棺材的场景。
但秦姥嗤之以鼻,“没有的事!要真是这样,那不早传开了!春凤她娘,生了两个,一点事都没有;她外婆生了三个,也没听说出了啥怪事。”
“胎儿生下来,也没异常吗?”沈南想起沙砾的描述,自嘉音腹中脱落的那个东西,完全是个非人的肉球。
“没有!”秦姥一口否认,“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娃子!”
这让沈南陷入了沉思。
秦姥讲完了故事,不准备再留客。把客人送到门口时,他一把拉住老唐,“这件事……”
老唐哭笑不得,他彷佛总扮演着为别人保守秘密的角色。
秦家的权力纠葛、往昔恩怨,老唐无心插手,他不愿再把这个宁静的小镇搅得风雨交加。
……
出了秦姥家门,两人又着急赶往秦华能家。
华能今年已经六十好几了,头发胡子一片白,此时正和儿子在院子里晒谷种。
华能的儿子秦武军今年三十五岁,早不是当年那个痛失母亲的小男孩。姐姐生孩子那年,他还在姐夫的邀请下,去c市度过了一个夏天。没想到,外甥女嘉音六岁那年,他便接到了姐姐去世的消息,满怀悲痛,以娘家人的身份,代替不方便远行的父亲又去了一次c市,参加了姐姐的葬礼。
见了老唐,父子俩表现得很尊敬,自然答应配合老唐与沈南的调查。在一村,因为与秦姥闹了矛盾,华能一家成了少见的“反对派”,平日里极拥护公家政策,对秦姥的命令充耳不闻。
这倒方便了沈南问话。
和秦姥交代的一样,华能果然不记得自己老婆在洞窟内的遭遇。他依然坚信,老婆进了洞,再也没有出来。
华能吸着旱烟,额头上沟壑丛生,像嚼着苦瓜一般回忆起往事。
“出不来了,哎……”他眼珠一斜,看了看自己儿子,“现在想来,二叔说的话,确实不假。洪玉这一支的女子,到底与其他人不一样。”
武军生就了一张和父亲一模一样的脸,也继承了父亲逆来顺受的性子。他接过话头,替父亲解释道:“我是十年前才晓得娘亲和姐姐是契族的。那年姐姐离世,为了给家里冲喜,爹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
“是三村谢家的闺女吧?”老唐有点印象。
“是。”武军点头,“结婚那天,爹把我叫到里屋,一五一十把娘亲当年的故事告诉了我。他还说,契族女人生的儿子,都没有生育能力……一开始我还不信,可结了婚,过了整整三年,媳妇还是没怀上……”
院内,四人都不再说话。
但沈南不得不把噩耗带到。
听说女婿和外孙女也遭了难,华能嘴角抽动,埋着头,拿衣袖擦拭泪水。让沈南和老唐吃惊的是,武军却没有任何反应。
问他,他这样说:“其实……我早有预感。上个月,大概就是他们出事的那几天,我总做噩梦。梦里,娘亲来找我,给我报信,说嘉音就要死了……还有,姐夫和姐姐……”
“等等,”老唐打断他,“你姐姐不是十年前就死了吗?”
武军有些茫然,“我也不明白。按理说,姐姐是在十年前去世的,可是……我总梦到,她还活着。她住在一个没有光亮的房子里,每天画画,姐夫常去看望她。姐姐生前最爱画画,还经常给我画……”说到这里,武军终于忍不住落了泪。
沈南却想起王家别墅的那个地下室。那里,没有光亮,堆满了废弃的画板。一道铁门将“某个东西”与外界隔绝开来。
“所以,你梦到你姐夫带着姐姐开车回连田?”他问。
武军鼻头耸动,两眼泛红,点头道:“嗯。姐夫开车,姐姐坐在车后。从他们出发,到高速路上出事,我都梦到了。”
“王大强为什么会出车祸?”沈南很关心这一点。先前,当地的同事只查到车里有一瓶可疑的饮料,并在饮料里查出了安眠药的成分。
武军摇摇头,“这都是梦,当不得真。就算我梦到的都是真的,也没法做证据。”
“你只管说,其他的事交给我们。”老唐鼓励他说出来。
“其实……车祸前三个小时,姐夫在一个休息站吃了顿饭。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熟人,给他买了瓶饮料……”
果然如此!沈南开始惊诧于契族的神奇之处。他固然在杂志和电视上听闻了不少所谓“亲族间的心灵感应”的奇妙故事,却没想到契族亲属间的心灵感知能达到这样强烈的程度。
华能这时点头附和儿子的说法:“没有错,洪玉在世时,也能梦到她娘亲和兄弟的事。”他回想起几十年前的往事,“她娘亲离世前几天,洪玉就心惊胆战,老睡不踏实。她跟我说,娘要出事,我还不信。葬礼当天,我才晓得,她那两个哥哥,也做了相同的梦……”
这么看来,契族男子,倒也并非百无一用。至少,在和亲属进行心灵沟通上,他们还保有某种特异能力。
沈南继续问武军:“你说那个为王大强买饮料的,是他的熟人?到底是谁?”
武军点头,“不仅仅是姐夫的熟人,其实,就连我也认得那张脸。”
“什么?!”老唐吓了一跳。
“我记得很清楚,第一回看到那个人,还是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正是嘉音出生时。十九岁的秦武军在姐夫王大强的盛情邀请下,独自离开连田镇,从县城乘坐大巴车,到了z省的省会,h市。经过火车上一天一夜的颠簸,他终于到了c市这个模式的城市。
武军生平第一次出省,下了火车,一片茫然。
姐夫在火车站外等他,回家路上,一个劲与他唠着家常。
那时候的武军还很腼腆,不太爱说话。
姐夫笑道:“没关系啦。今天孩子办满月,你姐姐请了好几个连田的老乡,说不定你还认得呢!哈哈,你可是主人家,别怯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