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不管老唐与沈南说什么，万姐都不再理会。她一味嚷着，“这里好可怕，好可怕……”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几乎难以制止。
老唐朝沈南递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
沈南出门下楼，等了半天，楼上的尖叫声才渐渐平息。
奇怪的是，楼下的房主似乎早已习惯，丝毫不为所动。
沈南左右看看街道两边，这才注意到不协调的气氛。明明已临近春节，换在其他地方，街上早已人满为患，家家贴春联，处处放鞭炮了，可连田镇却静悄悄毫无动静。
老唐下楼，一脸抱歉，“不好意思……她突然……”
“没关系。”沈南摇头。
“午饭干脆去街上吃吧，”老唐无奈笑道，“还打算请你在家里坐一坐呢。”
沈南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哦，你说这个？”老唐一边带头去饭馆，一边解释道：“连田人也过春节，但他们的过节日期跟咱们不一样。咱们把春季的正月初一作为新年的开头，连田人却只过冬季的十月初一。”
“为什么？”
“这……”老唐苦笑，“你还真把我问住了。我在这里呆了二十几年，可从没查过这方面的资料。镇上没有历史档案馆，真要查的话，得去县里，翻县志。还真别说，这二十多年，我也习惯了过十月节，真到了正月，也想不起来那是真正的春节了。”
“没回家？”
“哎……”老唐叹气，“说来也巧。我在连田干了三年不到，家里的老人就都相继去世了。我是家里的老幺，房子和钱财早就分给了几位兄长，回去也没个住处。万姐需要我照料，我干脆横了心，把户籍也迁了过来。这些年，很少回家。连田啊……迟早有一天，我和万姐都死了，干脆就埋在连田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很快来到饭馆。没想到执勤的小马也选在这里吃饭，两边撞了个正着。
“一起吧，”老唐很干脆，“局里出事后，食堂也就空了。现在我们都在街上解决。”
三人落座，店主过来打了招呼。沈南仔细观察店主的相貌，才发现连田人的眉毛长得真的很一致。
老唐点了菜，又问店主：“老秦，你家二叔今天在家吗？”
店主笑道：“瞧你说的，二叔他除了在院子里遛弯，还能走多远？”
两人笑笑，店主去厨房炒菜，老唐对沈南解释道：“开店这家人，姓秦，正是当年秦副局的小堂弟。秦家在一村是大户——”
小马抢过话头，“这我知道。一村一共一百多户，姓秦的占了近一半。”他装模作样朝沈南挤挤眼睛，笑道：“南哥，你一定很惊讶，为什么秦老板说话没口音吧？其实呢，进入新时代之后，进城务工的村民，数一村最多。他们在外地学了普通话，多少变了口音。”
老唐不满瞪他一眼，“话太多了。”
小马脸红，嘿嘿一笑。
沈南接着问道：“出事之后，秦姥他？”
“死了。”老唐回忆道：“秦姥年岁已高，听说儿子出了事，没熬多久，就撑不住了。现任的一村秦姥，是他的二兄弟，也就是这家店主的二叔。你昨天不是说，要找一个叫‘秦华能’的人吗？这人我认识，正好是秦姥的表侄，现在和儿子住一起呢。”
“他还有个儿子？”
“你不知道？”
沈南记得曾伟曾说过，王大强的老丈人现在家独居。
听了沈南的话，老唐笑道：“你说的这个曾伟，我有印象。他家迁出连田很久了，又不是一村的人，哪可能记那么清。”
沈南了然，又问：“不能直接去秦华能家？”
老唐打了个哈哈：“昨天的故事可不能听完就忘啊。别说这是老秦家的家事，就是普通村民，咱们也得先给秦姥打个招呼。未来你要是想下乡调查，也得记住这规矩。”
沈南默然，在心里盘算着要拜访的对象。
秦华能：也就是王大强的岳父、王嘉音的外公，只有找到他，并问清楚“契族”的事，才能明白邪教的阴谋；
曾伟家的亲戚：如果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兴许能查出些什么；
郭永福的亲戚：郭永福当年穿越隧道一事，至今仍是个谜；
最后一位，是他昨天临时添加到名单里的：五村那位曾给予父亲玉佩的卢姥。二十多年过去了，卢姥已经九十来岁，好在老唐说她还健在。不知为何，沈南坚信，卢姥一定还知道些什么。
……
用过午饭，小马与两人告别，回局里值班。
老唐领着沈南去秦姥家。
如今的秦姥住在一所大宅子里，他的几个儿子可谓闯荡都市的急先锋，经过十多年的打拼，在县城有了自己的事业。为了贯彻孝道，儿子们凑钱为秦姥修了个大院，还在门口挂了个牌匾，上书四个大字：秦氏大院。左右两边是硬木雕刻的对联，上联是：扫**虎视何雄；下联是：归一心龙威几许。
老唐指着对联，朝沈南笑道：“他们大概真把自己当成了秦始皇的子孙了。”
沈南不置可否，不说话。
进了院子，白胡子的秦姥正坐在长椅上晒着太阳，一旁是玩耍打闹的孙子孙女。家里一片和睦气氛。
见老唐光临，秦姥只点点头，摆摆手，又朝屋里喊一声：“凳子。”
秦姥的夫人很快殷勤端来几张凳子，又泡上茶水。
老唐毕恭毕敬，先问候秦姥一家身体康健，接着唠起了家常。
没想到秦姥挺健谈，话虽说得慢，却怎么也刹不住车。
他也不问沈南的来历，自顾自说话。被晾在一旁的沈南终于耐不住性子，突然开口问道：“秦华能住在一村吗？”
秦姥被他打断，眯着小眼睛瞪他。老唐一个劲朝沈南使眼色。
沈南却不为所动，又问一遍。
秦姥不理会他，反而问老唐：“这位是？”
先前两人早有计划，老唐答道：“县里来的小同志。因为一起案子，县上专门派他来咱们镇上调研。”
秦姥微微颔首，却还是不拿正眼看沈南。“找华能做啥？”
“秦华能的女婿，是不是叫王大强？”
“呵呵，”秦姥不怀好意笑道：“没有自报家门，却来打听别人的名字……现在的年轻人啊。”
老唐连忙引荐，“他姓沈。”
“打算在镇上呆几天啊？”秦姥很不客气。
“这个嘛……”老唐支支吾吾。
沈南却毫不迟疑，“把案子查清楚为止。”
“行啊，那你努力吧。”秦姥气呼呼起身，抓起孙儿们的手，“走，和爷爷进屋去。”
这摆明了是要送客。
沈南暗暗一笑，又开口问道：“老人家，知道契族是怎么回事吗？”
秦姥的身子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