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一阵剧烈的摇晃,沈南下意识抓稳了床沿。睁开眼睛后,吴探员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正盯着他,手里端着一碗稀粥和几个包子。
“昨天睡得很晚吧?”他把早餐放在桌上,拉开窗帘。
晚冬的太阳亮得惊人,白茫茫的大地仿若一面洁白的光镜,将阳光折射得分外耀眼。
沈南的脑袋还没清醒过来,脑浆子犹如一团浆糊,昏昏沉沉。
昨晚……
他拍拍脑门,总算记起来自己身处何地。
对了,昨天是一月二十三日,距离过年还有一周的时间。自己在昨天下午三点到达了z省的省会:h市,负责接待自己的,便是面前这位吴探员。看他肩膀上的徽章,是个中层干部……三十出头的年纪,能走到这个位置,并不容易。
吴探员是个表面和蔼的人,脸上总带着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但***们这一行的,和蔼的面具背后总藏着一张严肃的脸,那张脸名为“怀疑”。和昨天一样,此时他坐在宾馆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点燃了香烟,透过烟气偷偷观察着沈南。
大概他还是不相信沈南的身份吧。
昨天,当沈南亮明身份时,他接连打了无数个电话。有的直接打去了c市,有的则朝z省上级汇报。沈南一声不吭,坐在一旁冷冷看他表演,对这位不愿配合的家伙越来越没有耐心。果然,每打完一通电话,吴探员脸上的无奈神色就加深了一分。半个小时过去,他才不情不愿承认沈南与他算是跨省的同事。
“按照程序要求,我本该要求你出示证件的,”他不依不饶。
沈南淡然回道:“提要求之前,你该向我出示证件吧?”
两下目光相撞,彼此立马摸清了对方的秉性:都是不好惹的人。
吴探员微微一笑,“局里的招待所已经住满了,只好劳烦你去外面的酒店住一夜。对了,你这不算是出公差吧?”其言下之意是当地部门没有为沈南报销饮食和住宿费用的义务。
沈南不置可否,不想与他有过多的纠缠。
只是没想到,睡醒之后,还要面对这家伙。
“赶快吃早饭,你要找的人,我已经找到了。”吴探员得意洋洋吸着烟。
这么快?沈南对他的办事效率刮目相看。
他爬起身,稍微洗漱一番,三口两口吃完了早餐。刚准备从怀里掏钱,被吴探员制止了。“算了,都是自己人。”他摆摆手,又露出狡猾的笑,“你平时都起这么晚吗?”
沈南渐渐对他的挑衅免疫,同时对自己的作息时间产生了疑惑。自己向来不会睡懒觉,不管睡得多晚,只要太阳从地平线升起,保证会醒过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
两人下了楼,沈南独自去前台结账,却被告知吴探员已经帮他付了钱。
这家伙……真是莫名其妙……
……
出了酒店,吴探员身边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男人瘦高,胡子拉碴,背着破旧的旅行包,戴着工人帽,手上脏兮兮的做工手套忘了取下来,隔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机油味。
见沈南出来,吴探员指指男人,说道:“许师傅……市里机工厂的工人。要问什么,自己问。”
许师傅连忙低头哈腰伸出手来,又发现自己的手套实在太脏,立马摘下塞裤兜里,笑意盈盈与沈南握了握手。
“你是连田镇人?”
“是,是。”他连连答道:“吴长官说有人要去连田镇,让我带路。这不,我一大早请了假,马上过来了。”
沈南注意到他浓厚的方言语调,勉勉强强能听懂他的意思。
“开车去连田镇,路上要多久?”
“得七八个钟头。这还得是天气好的时节,要是下午又刮雪……”老许叹道:“恐怕得耽误。”
沈南看了看惨白的天空。虽然日光大亮,但风力却一点也不弱,一旦变天,指不定会刮起怎样大的暴风雪。街道两边,忙碌的清洁工正清扫着昨夜的积雪,路上的车辆缓缓驶过,不敢加速。
“要是路上耽误了,半路能找到住宿吗?”
老许忙不迭掏出一支半旧的手机,手忙脚乱打开地图,指给沈南看。
“您瞧,前半截路是国道,要是现在出发,下午两点就能走完。从这里下国道,就是小路了,一直走到头,就到了连田镇。”地图上,连田镇像是被上帝抛弃在角落里的孤儿,孤零零伫立在群山中,四周几无村落。老许继续说道:“小路上,只有一个集市,不大。不过,您放心,有住宿。我们过年回乡,要是遇上大雪封路,都住在那里。”
一旁的吴探员不耐烦挥挥手,问沈南:“你车子呢?”
沈南指指酒店后院停车库。
吴探员点点头,指挥老许:“你去后面等着,我还有事跟这位沈同志交待。”
老许唯唯诺诺离开了。
看到他远远走开,吴探员才从怀里掏出几包香烟,塞到沈南怀里:“拿好。那边穷乡僻壤,可不一定买得到这么好的烟。”
沈南大惑不解,“……有事求我?”
“我?”吴探员哑然失笑,“我能有什么事求你?”
“干嘛给我烟?”
吴探员笑笑,嘴角动了动,良久,答道:“不瞒你。昨天你走后,上面来了电话,让我必须完全配合你的行动。”他连连咋舌,“我不晓得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但看起来,不配合是不行了……算了,昨天是我态度不好,道个歉。”
沈南和昨天一样不吃他这一套。
“沈老弟,”吴探员拍拍他肩膀,总算敞开心怀,“你年纪轻,又是外省人,不了解我们这边的情况。要不是现在手里还有几个案子,我一定亲自跟你走一趟。连田镇那边……哈。”他自嘲般打个哈哈。
“有危险?”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这么快帮你找到一个连田人当向导?”
沈南摇头。
“我在局里负责的是刑事科。不用说你也该知道,我平时打交道的都是些什么人吧?抢劫犯、偷盗犯、杀人犯……这里面,就数连田人最多。久而久之,我他娘的干脆找了个信得过的连田人当线人。”
沈南指指后院。
吴探员点头,压低了声音,“老许在我手底下呆了三年,人很老实。不过,还是那句话:连田人奸猾得很,对于他们的话,绝不能完全信任!”他的牙齿咬得死死的,彷佛跟连田人有着什么切齿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