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砾心急火燎送妻子去医院的路上，叶秋幽幽醒转。
见妻子醒过来，他赶忙靠边停车，不断询问：“怎么样？头痛吗？有没有问题？要不要去医院？”
叶秋捂着脑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阴郁摇头，有气无力。
随着呼吸渐渐平缓，她终于镇定下来。像是睡了个慵懒而多梦的午觉，她不乏疲惫地问丈夫：“……展览馆那边？”
“佐佐木先生吓了一跳，嘱咐我赶紧送你去医院。他也没料到你的反应会那么大。”沙砾松了口气，“说实在的，你到底怎么了？那副画有那么可怕吗？”
叶秋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不断拍着胸口，喉头一个劲紧缩，似乎要吐。
好半天，她紧蹙眉头，喃喃道：“大概是……某种恐惧症吧。人都有一怕……”
见妻子状态不佳，沙砾只好选择开车回家。
路上，望着川流不息的车辆，他不禁思考起一个很少在脑中浮现的问题：人与人之间，差异真的那么大吗？
刚记事那会，他才两岁。幼儿园期间，他认为每一个小朋友都是一样的，除了性别不同。
念了小学的自然科学课，他才知道，人类有四种血型，有的同学能把舌头卷成o型，有的办不到。全世界有白人、黑人、黄种人，许多外国人的眼睛是五颜六色的。
到了中学，他接触了网络，知晓了各式各样的恐惧症。有人害怕密密麻麻的蚂蚁群，有人害怕深邃海洋底部的黑暗，有人害怕密闭空间的窄小……
沙砾本人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害怕的事物。那些在朋友眼中异常可怖的图片、影像，在他看来都平平无奇。曾几何时，他邀请外地朋友一起吃火锅，对方居然被油汤表面那一层密集的芝麻粒给吓到了，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想来，他依然不懂，人与人的差异，到底是怎样形成的。
难道真如妻子所说，这世上存在着一些人，他们拥有一些堪称“超能力”的本领？
对，阿尔法也说过，沈南曾参与过一项实验，结果证明，他的视觉感官系统超越了常人，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颜色……
那么，莫非，自己的妻子也有着某种能力？
越想下去，越觉心烦意乱。他从没想过自己身边的人有一天会成为“超级英雄”那样的存在。对于沙砾来讲，他固然对大千世界的奇异故事充满了好奇，但更希望自己和自己的爱人能活在正常的世界里。
这就好比灾难片的爱好者，沉浸在泰坦尼克沉没的危机画面中的同时，自己却享受着舒舒服服的沙发和爆米花。
……
一周过去，又是周末。清晨起床，电话声响起。
接通之后，对面传来佐佐木老人礼貌的问好。
沙砾惊讶的是，对方居然会千方百计打听到他的电话号码，只为了向他及妻子道歉。
“先前考虑到沙先生与夫人大概在医院治疗，不敢叨扰。今日是展览最后一天，今晚便要归国，临行前，无论如何也要向沙先生及夫人说一声抱歉。那天是我鲁莽，才导致了那样的后果，深感不安，请一定原谅。”
沙砾总是不习惯日本人极其周到的礼数，连连在电话里打哈哈，不停说着“没关系没关系”。
末了，佐佐木向夫妻二人告别，并邀请他们日后到日本做客。但他挂断电话前的一句话，勾起了沙砾的兴趣。
“关于那副画作，还有一个久远的故事……若沙先生与夫人感兴趣，日后不妨见面详谈。”
经过这次赏画事件，沙砾已百分百确定，佐佐木老人那些奇妙画卷的背后，一定有着一个精彩无比的故事。
但叶秋似乎并不感兴趣，她还被画中的惊吓笼罩着，郁郁不安。
直到王大强又一次敲开家门，她这才稳下心神，将活泼可爱的嘉音带进了书房。
和往常一样，王大强又准备告辞，却被沙砾强行留下。
沙砾请他坐在客厅沙发，整理了脑中思绪，接着直入主题，问道：“王先生，两个问题，请你老实回答。”
见沙砾一脸严肃，王大强不觉正襟危坐，“好的，好的。沙先生尽管问。”
“王夫人和您，不是同乡吧？”
王大强老实摇头，“当然不是啦。沙先生该听得出我的口音吧，我是g省人嘛。我老婆是z省人。”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当初我去z省做生意，她也正好在城里的工厂打工。经朋友介绍，就认识咯。”提到过往，王大强面露幸福的笑容。“结婚之后，我就带她来了c市。没过两年，她就生下了女儿。”
“也就是说，你们来c市的时间，是在十八年前？”
“没有错。”
“那么，十六年前，也就是嘉音出生前后……”沙砾犹豫着挑选措辞，“家里可曾发生什么怪事吗？”
王大强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安，他结结巴巴反问道：“怪事？沙先生是指……什么？”
“您的妻子，王夫人她……可有什么异常吗？”
王大强深吸一口气，身子不由自主后仰，双手抓着沙发边沿，好一阵沉默。
“王先生，不是我危言耸听，”沙砾脑海中浮现出郭笑的可爱面容，又记起笑笑最终惨死的悲凉结局，不禁改换了态度，“事关重大。你也许不了解我的工作，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调查某个犯罪组织。他们与你夫人的家乡不无联系，若令夫人生前当真有过什么怪诞举动，请一定不要隐瞒，否则……”他苦叹一声，“就算是为了嘉音着想，你也该配合我。”
沙砾言之凿凿，王大强脸上阴晴不定，眉头舒展，又皱起，双手交叉，又分开。
五分钟？十分钟？不知过了多久，王大强下定决心，一脸悲痛，手撑着沙发，哆哆嗦嗦起身，“我们去外边谈吧……别让孩子知道。”
沙砾默然与他出门。小区楼下的咖啡店照常营业，两人对面而坐。
王大强缓缓开口：“我老婆她性格不太好，没耐心，很暴躁……怀孕之后，因为我疏于陪伴，她每天都很生气，从早到晚发脾气。生下女儿后，她不仅恨我，甚至开始恨起女儿……她恨不得女儿早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