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问民警，“周围有河吗？”
民警答道：“河是没有，不过翻过这座山去，有个池塘。”
“局里有水鬼吗？”水鬼，指的是负责在水中捞尸的人。
“有，但今晚是联系不上了。着急吗？”
沈南摇头，“不急，能捞起来就好。明天吧。”
“这具尸体呢？”
“做好处理，我们要带回去。还有，书包给我。”
警察把两人安顿在招待所，彼此约好明天一早会合。
两人根本顾不上吃饭，迫不及待打开了笑笑的书包。
文具、课本，再眼熟不过，沈南眼前又浮现出那个专心听讲的孩子的身影。
叶秋这时候来了电话。
“有收获吗？”
沙砾长叹一声，“……有。笑笑去世了，明天大概能找到郭永福的尸体。”
叶秋不作声，良久，叹道：“也罢。花姐今天送来一个日记本。”
“花姐？她亲自来咱家？”
“对啊。”
“她没……”
“你想说什么？”叶秋一笑，“她人挺好的啊。”
“没什么，”沙砾稍微放心，“谁的日记本？”
“陈记者妻子的。要不要听听内容？”
“求之不得。”
叶秋清清嗓子，“好。日记很长，大约从两年前就开始写了，我只说重点。一年前，她便怀疑丈夫出轨，但碍于婚姻不易，所以隐而不发，把全部心思放在了孩子身上。”
“这种人也是有的。”
“去年，孩子坠楼。她对郭永福感恩戴德，郭永福对她也很友善。这种关系一直维持到孩子去世那天。事发之后，好几天没有写日记。等到再写，满满都是对孩子的思念了。她也想不通，为什么郭永福不救自己的孩子。”
“后来呢？”
“有意思的是她去世前几天的记录，你听好了：‘买菜回家，遇到老郭。他躲在树后，我吓了一跳。我先是意外，后又愤怒，但见他老实憨厚的样子，想到他也是和独女生活的可怜人，再加上智力有问题，便又恨不起来。我问他来这里干嘛，他说话还是不利索，指着我，又指了指小区，接连摆手。’怎么样？听完这段，作何感想？”
沙砾略一沉思，“郭永福让她不要进小区？”
“换个思路，会不会是让她‘不要回家’呢？”
“你该不会想说，郭永福已经得知了她要杀人的计划，劝她回头是岸吧？”
“……为什么不呢？”
一旁听了许久的沈南站起身，“没错。”
沙砾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沈南把笑笑的日记递给他，“念念吧。”
x月x日，天气：晴。
与曾叔叔一起，见到了沙叔叔和叶阿姨。
沙叔叔给我讲了作文的方法，学到很多。
叶阿姨很好，像妈妈一样。
晚上睡觉，会不会梦到妈妈呢？
……
x月x日，天气：阴。
杜姐姐回来得很早，笑呵呵的。
问她去了哪里，她说和男朋友去兜风了，又不许我打听。
头一回看她这么开心。
……
x月x日，天气：阴。
爸爸出事了。他没有救那个孩子。好多人到家里来，打了他。
我哭了。曾叔叔、沙叔叔、叶阿姨都来了，还有一个沈叔叔。
后来，又来了记者，爸爸居然说：那个孩子该死。
为什么？晚上问他，他却不说。
看到爸爸忧伤的眼神，我很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办。
杜姐姐带我出门吃饭，给我讲笑话，还说只要我笑，就给我讲个秘密。
我稍微笑了一下，她就告诉我了。
原来，沈叔叔就是她之前说过那个男朋友。
杜姐姐笑着问我，他是不是很威风？
我说我不知道。
就写到这里，我们得连夜搬走。
……
x月x日，天气：晴。
同学们不准我进校门，老师也劝我回家去。
有人骂我是杀人犯的女儿。
回家后，爸爸看我写作业，和以前不一样，不笑了，眼睛里全是忧伤。
怎么办？
要是还有去年的那种活动就好了，抽点血，喝点水，就可以拿到好多钱。
虽然会很难受。
……
x月x日，天气：晴。
杜姐姐让楼上的沈叔叔教我念书。
沈叔叔答应了。
杜姐姐在旁边听。其实她没有听课，一直在看沈叔叔，偶尔笑一下。
沈叔叔真是她的男朋友吗？
……
x月x日，天气：晴。
下午发病了，昏倒在走廊。
杜姐姐发现了我，把我救醒，知道了我的病情。我让她不要对别人说。
我们下午在房间里聊天，我告诉她，将来挣了钱要买大房子。
爸爸回来，还是没有找到工作。
我说我不读书了，出去打工，杜姐姐反对。
哎，人的命运真的可以改变吗……
……
x月x日，天气：阴。
杜姐姐偷偷告诉我，她马上要发财了，让我不准说出去，尤其要对沈叔叔保密。
又带我去街上买了新文具和新书包。
爸爸的情绪还是不好。看我几眼，就会流泪。
……
x月x日，天气：阴。
昨天下了雨，杜姐姐很早就在院子里洗衣服，好像是沈叔叔的衣服。
她脸上有伤，说是碰到门上了，一定是撒谎。
不过她很开心，还送了块手表给我，又说，马上就可以买大房子了。
爸爸昨天晚上也回来得很晚，一到家里就哭。从没有见过他哭得这么厉害。
下午上课，沈叔叔心情不好。
电视里说，爸爸以前上班的那个小区又死人了。
沈叔叔让我早点回家。回来之后，爸爸正在收拾衣服，让我跟他一起走。
花阿姨送我们上了火车。我不知道火车要开去哪里。
我想睡了。
……
x月x日，天气：雨。
来到一个新地方。
我不喜欢这里，总觉得身体特别累。
爸爸让我在床上躺着。
下午我想起床，他不许。
……
x月x日，天气：晴。
听到房子外面有念书的声音，是有一所学校吗？
我想起床看看书。刚下床，爸爸进来了，马上又把我抱到床上去了，不准我下床。
我只好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我想妈妈了，还有奶奶。
……
x月x日，天气：雨。
这会儿是夜里，外面在打雷下雨，风很大。不知道睡了多久。
爸爸在外间睡觉，所以我爬起来写日记。
其实今天什么都没发生，白天我都在睡觉。
（一串杂乱的痕迹，接下来是快速书写的歪歪扭扭的文字）。
我明白了。
我真的明白了。
就在刚才，我觉得身后面有人在看我……
我回过头去，门被拉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