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过,”她指指脑袋,“颅内可能有出血,不能乱动。”
沙砾朝她投去询问的眼色,叶秋绝望地摇摇头。
地上,子规缓缓睁开眼睛,眼内全是血丝,瞳孔已然失焦。
“……他来了?”
叶秋点点头,“来了。”
子规咧嘴笑了,嘴角淤青,颧骨眼眶肿得不成人形,“我知道……喂。”
叶秋起身让开,沈南跪在子规身前,握住她的手。
“我闻到……你的味道了。哈……没想到吧,我也……也会这一招了……”
“别说话。”
“不行。没时间了……你听我说……”子规有气无力,指头紧紧扣住沈南的手,脸上却是骄傲的笑容,“我啊……我没跟别人睡觉……所以我没犯错哦……”
“我知道。”
“我……我去找他……要钱……他骂我……哈。我才不是biao子……对不对?”
沈南低垂着脑袋,泪水滑落。
“呸……既然骂了我……我就……我就顺了他东西……然后就跑……哈哈……对不起……明明答应你,不能偷东西的……”
沈南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覆住她身体。
哎……运气不好……被看到了……就……
他们把我……丢到这里……我爬不起来……我就喊啊喊……喊你的名字……我喊啊,沈南啊……你在哪里啊……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是啊……你怎么听得到呢……
我好生气……好生气……我想打你,想骂你……你怎么能不来呢……
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讲……还有好多事情……都还……都还没交代呢……
“有一笔钱……你知不知道……”
沈南的背影已经有些颤抖,“我知道,知道。”
好……你去取出来……去买个大房子……然后……把笑笑,还有郭大叔……找回来……你要供笑笑读书……不管她……不管她能活多久……
“你跟她讲……要改变……改变命运……我不行……她一定……一定可以。”
一阵猛烈的咳嗽,嘴里咳出了血。
“别说了。”沈南在兜里掏了一阵,又猛地用牙齿咬下自己衬衫的袖口,拿布替她擦拭嘴角的血。
“我……我没骗你哦……我说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你……信不信?”
“我信。”
“好。那你……就不能说我是骗子了……好不好?”
“好。”
“你呢……你骗过我没有?”
“骗过。”
“坏……坏蛋。”又咧嘴笑了。“你说……骗了我什么……”
“我说你做饭难吃,骗你的……我说不喜欢你,也是骗你的。还有,还有……”沙砾从没见过沈南急得连话都说不清楚。“还有,我说没人抱过我,也是骗你的。”
“哈……你就……不怕我吃醋……”
“对不起,对不起……可我不想瞒你。”
“那……”子规微微抬起手,“你抱我……”
沈南小心翼翼将手垫在子规头下,将她温柔抱起,揽到怀里。
子规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我好想……好想听你讲……你怎么长大……嘴角的伤……好想再跟你……坐一次摩托车……再去见见你的朋友……对他们说,我……我是你的女人……好想……再靠在你背上……”
叶秋已经不忍再听,拉着丈夫远远看着。
大概意识已经变得模糊,子规重复起说过的话。“我以为……你不会来的……所以我就……我就喊你……喊你的名字……”
声音渐渐低沉,又说道:“我明白了……杜鹃鸟为什么在夜里叫……还有……东风是什么了……等你见到……笑笑……你告诉她,我懂了。”
呼吸渐渐停止,只有河流和夜风朝某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远去。白河在此处蜿蜒告别了城市,河水依依不舍离开,水流声如经久不绝的呜咽,因它明白,此去万里,再无法回头。
寂静的夜里,远处传来几声鸟啼。
“是这里吗?”沙砾看了看手机里记下的地址,又看了看门牌号。
他与沈南出省,坐了五个小时的火车,来到这里。
花姐没有告知郭永福父女的去处,但关键时刻,赵老板查到了蛛丝马迹。他一直没中断对此事的兴趣,很乐意帮忙。
沈南上前敲了敲门,等了等,生锈的铁门被拉开。
一位阿婆眯着眼睛,有些警惕,“找谁啊?”
沙砾连忙答道:“您好,请问有一位叫郭永福的中年人住在这里吗?他带着一个孩子,女孩。”
阿婆点头,“有啊。你们找他?”
“对。我们是他朋友,找到这里。”
“哎呀,你们来晚了,”阿婆摇摇头,“他已经走了啊。”
“走了?为什么?”
“他闺女死了嘛,就三天前。我们劝他把闺女火化了,结果当天晚上,他就抱着走了。”
两人面面相觑。
“那,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这哪里会知道呢?他夜里走的,什么都没留下。”
两人回到街头,漫无目的。
正午太阳很毒,汗水蒸成热气,口干舌燥,肚子饥饿。找了家面店,好歹吃了点东西。
“要不要再找花姐问问?”沙砾出主意。
沈南摇头,“就算她有给郭永福汇钱,也一定不会有其他联系。吃完了跟我去一趟派出所。”
“干嘛?”
“看监控。”
民警得知了个大概,非常配合,马上提供了街头的监控录像。很快,二人找到了郭永福的身影。
那无疑是郭永福。他弯着腰,怀里抱着僵硬的孩子,背上还背了好大一个包袱,走路摇摇晃晃。待靠近镜头时,脸上的痛苦神色清晰可见,张着嘴,似在喊着什么。
他最后出现在录像中,是在一处出城路口。外边的路上已经没有了监控镜头,两人只好道谢告辞,顺着郭永福离开的路线继续查找。
这一找,就找到了夜里八点。
此地不比c市,黄土高坡的荒芜地带飘起漫天沙尘,呛得沙砾用衣领遮住了口鼻。
天色已暗,远处传来了野狗的狂吠。
沈南似乎看到了什么,突然停下,接着疯跑起来。
“喂!”沙砾苦叹一声,只好加把劲跟上去。
走近发现,是一个小小的土堆,像座坟。
收到消息的警察很快赶到,随身带着挖掘用的铲子。
下铲,挖土,下层的土里带着一丝鲜红。
沈南示意轻点挖,“当事人是用手挖的。土里带血,应该快挖到了。”
很快,一具略微腐烂的女孩尸体被找到。
沙砾闭上眼,摇头叹息。
是笑笑。
笑笑穿着整齐的衣服,背着书包。
“郭永福会去哪儿?”沙砾疑道。他明白,失去了最爱的女儿,郭永福怕是难以独活。可方圆几里地,并无其他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