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天空重云堆积,沉甸甸直压下来,罩在芦苇荡上,一片灰蒙蒙的昏暗……。
场中,四个人已恶战了半日半夜。笑声、琴声、二胡声都已越来越缓,但却越来越沉重。
显然,争斗已进入最后阶段。
萧千一心头也说不出的紧张,抬眼看去,霍然发现,那个弹琴的中年人竟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再细目一看,心头不禁一跳,对方赫然就是那晚在破庙之中,自己和小影子联手与他恶斗的长衫儒士。
虽然那晚行事惊惶,又是夜色昏暗,未能看清楚他的面目。但其高不可测的武功,已深深烙印在萧千一心里,令他终身难忘。
所以,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尽管那人面色色绯红,汗雨如豆。
他立时一愣:他怎会在这里出现?
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念头一转,目光随即落在对方的琴上。那中年儒士正全神贯注地在弹琴,十指虽然抚动得极为缓慢,但琴弦动处,却是一片惊心动魄的肃杀之声,
似乎空中,正有无数利箭在穿扬绞杀……。
萧千一突然感觉浮起几分熟悉,这琴声竟有几分像舅父的箫声。
他内心触动处,陡地一震:这人莫非就是传中的琴圣?
他惊诧之余,又转眼望向另外二人……。
铁帚无痕申九公也是面红脖子粗,手中的铁扫帚好像重逾千斤,好久才挥动一下,显得十分吃力。
二胡圣手中的二胡越拉越重,渐渐发出断金截铁的锐啸……。
似乎二胡在他手中,发出声音的不再是几根细线。而是数把可以穿破云空天幕的神兵利器,正发出惊神泣鬼的声响,响彻天地云霄……。
这两人萧千一虽然不认识,但他从二人的出手声势已看明白:这两个人的身手也是世所罕见的高手,似乎不在那琴圣之下。
这三位绝世高手同时围攻一个人,萧千一的心瞬间一缩,本就紧张的心头又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
他深深地为乱世狂魔担心着急……。
此时,乱世狂魔的双脚已深深扎入泥土中,他面色紫红,双目神光渐渐黯淡,已露疲惫之态……。
围攻的三人见状,乐在心里,他们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攻击的速度和力量刹那之间猛增。
本来相持不下的笑声,渐渐已处于下风。被琴声、二胡声超过,淹盖……。
顿时,整个芦苇荡沉浸在琴与二胡的肆虐声中。
萧千一突然感到头昏脑涨,无形中似乎有看不见的针棘正刺入全身,令他气血狂舞,不堪忍受。
这是怎么回事?
他全身骇然一抖:这莫非就是舅父曾经提到过的声乐武学么?
看样子,这就声乐武学中的最高境界:“摄神断音,杀于无形。”
他连忙静下神来,不知不觉间,全身气息已处于吹箫时的状态。
说来也极为奇怪,不一会,头昏消失,接着周身的灼痛也再感觉不到。
这自然得归功于他自幼练习箫声的功效,要知他本身修习的便是极为玄奇的声乐武学。
虽然与琴,二胡不同,但却同属声乐武学,极为相近,自然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他自然而然就有一种天生的抵抗之力。
若是不谙此道的高手,他早已模尸在地。
乱世狂魔就是最好的例证,他不会声乐武学。所以,他用极其深厚的内家真气发出笑声,来抵御消除对方“摄神幻影”的魔音。
萧千一离乱世狂魔最近,不过丈余。乱世狂魔的笑声与对手不相上下时,萧千一便在笑声的保护之下,自然感觉不到异样。
而当笑声一弱,萧千一就像失去铁甲的兵卒,露空在“摄神幻音”之下的凌芒利箭之下,只能一依靠自力更生。
但他似乎不明白这些,情不自禁怔了一怔。
此时,情况危急,他也没有时间去深究其中的原因。
他现在面临最紧迫的问题,就是如何帮助乱世狂魔抗击对手,扭转危局。
恶战当中,乱世狂魔的身形,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他以一敌三,又苦斗了一夜半日,饶是他身负绝世武学,但长时间应付三个绝世高手,终久不免独力难支。
就在这短短的片刻间,琴圣、二胡圣、申九公三人又各自向前推进了丈余。
此际,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相距已不过两丈余。
琴声,二胡声已完全淹没了笑声,声势浩大,更盛更威,锋芒毕露。
好像有漫天飞梭的利剑齐齐向这里射来,挟着雷筵万均之力,要吞噬一切……。
情形已越来越凶险,越来越糟。显然,已到胜负即分的生死关头。
萧千一又感觉到了头昏脑胀,周身灼痛,压在心头的巨石,又重了几分。
这不见硝烟的恶斗,无刀无剑,只有血光。
有心相助,却帮不上忙。萧千一心中焦灼如焚,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他只得深深吸了口气,蓄势疑神,以防乱世狂魔不测之时,尽力为他一搏。
他强自忍住周身的刺痛,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场中的每一分动静。
就在这当儿,琴圣等三人又同时向前推进了数尺……。
琴声,二胡声变得更重,更犀利,如一把把锋利透骨的利剑飞射过来,插在心头,见血致命。
这就是声乐武学的玄奇之处。
然而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的就是:从三人身上发出来的无形劲气,像块堤的洪水猛兽一样扑向乱世狂魔,卷起山岳般的气浪,在乱世狂魔身体周围发出巨烈的碰撞……。
“轰、轰……,”
犹如一串串惊雷,在他周围爆炸,连绵不绝。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把他炸碎。
空气中,已经可以提前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而此刻的乱世狂魔,就像台风旋涡中的一棵小树……。
他双手虽然仍在挥动,不停地抵御对方的强攻。但那似乎只说明了一点,就是他在凭借自己坚韧的意志在苦苦支撑而已……。
明显的顾此失彼,力不从心。
他的双脚已深深陷入地下,泥土已淹没到了他的膝盖。他那瘦小的身躯在旋涡中左摇右摆,昏昏欲坠,显得格外的孱弱,好像随时都会折断仆地……。
本来齐腰的长发也被如山的劲气卷得根根散浮在高中,随风乱舞,犹如一个疯狂的魔鬼,遮住了他的脸。
没有人能看见他此刻的表情,或许他此刻已没有了表情。
就在此时,风暴旋涡中突然传来他惊讶的声音,“三十几年不见,原来你们二人都已把声乐练到了“摄神断音”的最高境界……。”
琴圣哈哈接口道:“乱世狂魔,此时此地就是你的断魂之处,你就认命吧。”
狂笑声中,三人一打眼色,发起暴风骤雨般的攻击:琴声狂吼,亡命断心……。
二胡厉嘶,催命勾魂……。
扫帚卷影如山,无坚不摧…。
这是最后的猛攻。
惊魂动魄,天崩地裂……。
萧千一早已忘记了来自全身撕心裂肺的剧痛,他额头上青筋暴露,一颗心已跳到了口腔里。
他实在不愿看到,一代袅雄就在眼前硬生生倒下……。
天空的重云越压越低,在此刻已完全昏暗。萧千一突然感觉面前光芒四射,摄神炫目,心塞气闷,一口鲜血喷之欲出。
他骇然一惊,以为是暗洞里的怪物猩猩陡然出现,忙移开视线,不敢多看一眼。
与此同时,耳中传来琴圣等人的惊呼声。
他忍不住目光一瞥,却发现乱世狂魔双目如灯,在这昏暗的天色中发出夺魂摄魄的强光,似乎能穿透人的五脏六腑……。
萧千一已是第三次见到这样的目光,他忍不住低下头,不停喘息。
“透影神眼”
慌乱中,琴圣、二胡公子、申九公齐齐失声惊呼。
就在此时,一声长啸如炸雷一般划过天空,直贯天边云际。似乎要撕开这厚厚的苍穹。
萧千一的头嗡嗡作响,似乎无形中了一记闷棒,脑中一片空白,摇摇欲倒……。
他忙一沉气,双手抱紧脑袋,伏在地上。
转头侧目看去,琴圣等三人也是满脸惊恐之色,齐齐望着乱世狂魔,脚下不由自主地怆惶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