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提起,柳三娘与当年流落在外的姜鸿有旧,加上吴皇后早前为了拉拢杨铉,知道了柳三娘的一些事。
也就三四息的时间,迅速将柳三娘—姜鸿—雷海清,这条线想明白了。
柳青萍不敢含糊,也知道以吴皇后的手腕,隐瞒没有任何意义。
“是,我母亲为了糊口,曾经在雷供奉的戏班子待过一阵。不过我母亲没过多久就进了外教坊,还因为这事得罪了雷供奉。”
“哦?得罪么?”
吴皇后不置可否,她倒是觉得更像是柳青萍怕牵连雷海清,这才有的这番说辞。
“不说这些旁的了,你可记得火灾当晚,你在待制院做什么?”
她知道吴皇后这话不是怀疑她,毕竟谁也没蠢到在自己的院子放把火,自己丝毫不受波及的。况且在她跟吴皇后是一条船上的人,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
柳青萍皱着眉头,努力回忆起那天的事情。那天虽然是封后大典,但吴皇后特地恩准她前去大理寺的监牢,“送”李蛮儿最后一程。
她白天的时间基本上耗在大理寺和回宫的路上。在宫门落钥之前,她才回到待制院。由于自己是第一天走马上任,吴皇后暂时命她御前待命,负责整理奏章文书。
火灾发生前,她正在桌案前,整理尚书省提交的奏章。然后就被姜鸿叫了出去,自己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姜鸿那天深夜叫她前去,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若是想感谢自己救他一命,大可白天再叫她过去,不用这样三更半夜的。
难道?
难道姜鸿是故意的?他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一个巧合,姜鸿想说的事情,恰好被大火打断了。
是前朝势力?
也有可能是旧党贼心不死,想借着这场大火做文章,看看这朝野上下一片议论纷纷,这难道不是正中他们下怀吗?
除了旧党,也可能是太湖叛军有眼线在宫中。
甚至……柳青萍想到了境外突厥吐蕃势力。
“若是细细想来,都有嫌疑。”柳青萍实话实说,除了死在那天夜里的人,各股势力都有嫌疑。
想浑水摸鱼的突厥人,突然背叛盟约的前朝势力,势同水火的旧党残余,甚至是心怀鬼胎的新党盟友,似乎只有柳青萍没有嫌疑。
吴皇后何尝不知道想要找出真凶难于登天,敌暗我明的滋味并不好受。
“本宫知道查处幕后黑手难于登天,但我知你敏锐,所以特有此一问。若是你能查处此事原委,你想再向上走一步,也未尝不可。”
再往上走一步?柳青萍心里犯了嘀咕,后宫的女官制度不如前朝完善。做后宫女官顶到天就是尚宫,是正五品的官职,再往上封无可封。
除非……
柳青萍心中一跳,除非是转到前朝为官,或是……晋为宫妃。
吴皇后看她脸色,怎会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你莫要担心,杨将军对你一片拳拳心意,本宫是知道的,断不会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一番话,是安抚也是告慰,提醒着柳青萍,吴皇后始终想拿捏他们两个人。她如今主持国政,保不齐哪天气不顺,直接发一道圣旨,不说把杨铉怎么着,赐一门婚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或者直接给她一个宫妃称号,都是拆散他们的计策。
“皇后娘娘哪里话,小儿女间一时的情分,哪里比得上国事重要。若是没有太宗,咱们这些人活在前朝,早就被吃得渣子都不剩了。哪里还能站在这喘气,当然肝脑涂地报效朝廷,不敢居功更不敢领赏。”
一听到柳青萍说‘肝脑涂地’,吴皇后就想起了太子叛乱那天。
正值危难之际,一位迂腐的内侍阻拦她扶人钻车底。可眼见敌人的刀就快架在脖子上,他还是妥协了,也想躲进来避难,被他一脚踹出了车底。
紧接着,那一幕吴皇后永远都忘不了。
那个内侍被立刻被斩杀,一柄长刀,削掉了内侍的半个脑袋。那内侍轰然倒地,仅剩的半个头颅上,一只眼睛狠狠瞪着她,似乎死不瞑目。
从那以后她夜里做梦,每每都是这触目惊心的场景。
柳青萍这样说,她到不确定柳青萍是不是知道自己与前朝势力来往的事情。
吴皇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我总觉得这件事有隐情,也许你能发现也说不定。我叫你过来,就是要你查明此事,若你完成任务,我自会兑现诺言。”
这可真是个烫手山芋,柳青萍知道推脱无用,只好躬身领命。
吴皇后看向恭谨行礼的柳青萍,饶是她自负敏慧过人,柳青萍此人实在是她见过最聪明的女人,并且丝毫不逊于任何男人。
本来曾经有无数次机会,自己动动手指就能捏死的人,到最后都由于各种原因没有动手,如今竟成为她最为倚重的心腹。
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吴皇后眼神越过柳青萍,侧耳聆听起殿外呼啸的狂风。
“起风了。”
该问的话也都问完了,该交待的也交待了,吴皇后示意柳青萍离开。
柳青萍出了殿门,刚掀开帘子,烈烈狂风一股脑挤过来,吹得她发丝狂舞睁不开眼睛。
抬手拨了拨乱发,抬头望了望天,长安城上空乌云漫卷,北风呼啸而过:“好大的风啊。”
柳青萍喃喃自语道。
她从含元殿出来后,就朝着野狐落那边走过去。
她心里有一个疑问,亟待证明。
如今已将近四月,天气仍未见回暖。一路上冷风呼呼地吹,柳青萍缩着脖子一路急匆匆地走。
野狐落这一圈的宫殿烧了七七八八,全部需要重建,可谓百废待兴。不过这一个月来,宫中人手不够,自己一直没顾得上这块。
火场焚毁的这一圈地方全部围了起来,早先大理寺查案的时候,不许外人入内。不过那时候她忙着宫中内务,对于这场火灾的起因,她没有多想。
今天见过吴皇后之后,觉得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守着火场的人见是柳青萍来了,没有阻拦。
大概走了一刻多钟,她来到了待制院的废墟跟前。
废墟跟前有工匠正在测量尺寸,一旁还有几个官员,正在围着一张地图,比比划划听不清在说什么,不过看他们身上穿的制服,就知道他们是礼部的人。
“虞尚书。”
虞琮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他一回头,见是柳青萍站在后面,笑着冲他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不正是你当值的时辰?”
虞琮知道现在宫里最是缺人手的时候,一根人恨不得当两个人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