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行进到乘云馆,算算时间,柳青萍大概有一年没有来过乘云馆了。自己打算复仇的那三年,怕出了什么事连累别人,经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上次去乘云馆,是去给王团儿拜寿,也是从后门进的,尽量避人耳目。
像今天这样坐着马车,堂而皇之从正门进去,真是许久不曾有过了。
一下马车,柳青萍楞了一下。
乘云馆大大小小的娘子,齐刷刷地立在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今日是朝堂的沐休日,虽然现在时候尚早,应该还有客人在才是啊。
王团儿由左宝琴扶着,带着一众小娘在门口迎接。
王团儿一早接到杨铉的拜帖,知道柳青萍今日来乘云馆。她从小看着柳青萍长大,心里把她当自己的孩子看,自然要给她做足脸面。
杨铉在拜帖上说,柳青萍出宫难得,以后怕是没这样的机会。他早就把柳青萍当做妻子,只是碍于身份宫规,不能行六礼。此番带她回来,算作回门,是小辈拜会长辈的心意。
柳青萍一下车,左宝琴先喊了一声:“柳司仪回来了!”
一众小娘朝柳青萍望去,在左宝琴的带领下,齐齐下拜:“见过柳司仪。”
柳青萍原地错愕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
官民有别,她如今是朝廷亲封的正六品司仪,这一礼倒也能受。
她抬手虚扶了一下:“众位免礼。”
王团儿站在最中央,笑得见牙不见眼:“前头去探路的龟奴刚来报,说你们的马车已经过了十字街了。你们应该早些告诉我,这样匆忙都来不及准备什么。”
一旁的左宝琴更是乐的像朵花一样,柳青萍如今飞黄腾达了,乘云馆里第一高兴的就是王团儿,第二高兴的就是她左宝琴。
虽然从前柳青萍在乘云馆时,与她也没有过深的感情,但好歹能说得上话。
“可不是嘛,柳司仪如今是宫里的贵人,吴昭仪眼前的红人,难得回娘家一趟,还带了女婿回来。”
左宝琴说完,眼神暧昧地在她和杨铉之间打转。
她身后的一众小娘,笑得花枝乱颤,七嘴八舌地打趣。
柳青萍瞥了一眼杨铉,见他仿佛局外人一般面无表情,虽没有什么高兴情绪,好在没有恼怒。
她没接左宝琴的话茬:“是昭仪有东西要在宫外置办,临时出来一趟,顺路过来看看,原是不想惊扰你们的。”
左宝琴连忙摇摇头:“诶,司仪说的哪里话,这里是你的娘家,你能回来,姐妹们当然得高高兴兴地出来迎一迎了,卢侍郎在我屋头,我都没空理他呢。”
郑妙儿没死多久,卢侍郎就成了左宝琴的入幕之宾,她今年也刚刚提拔了掌乐娘子。左宝琴觉得她之所以能熬出头,全靠这一张嘴,见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
做好事不留名是傻子才干的事,她做的事,要当面说出来,才算圆满。
柳青萍知道左宝琴的意思,从善如流地领情道:“我知道,你一向待我亲厚。”
左宝琴一样头,笑得更灿烂了:“可不是,这乘云馆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就数我们最要好了。”
说完左宝琴眼风扫向了角落,就角落里站了几个小娘,垂着头,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三年前,盂兰盆节,圣人命乘云馆准备宴会,为了擂台花车的事情,柳青萍动手打了郑妙儿,还跟天仙水哥闹不和。这几个缩在角落不敢说话的,当时拱火的拱火,幸灾乐祸的幸灾乐祸,还有的直接站队,支持天仙水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天仙水哥牢中自尽,郑妙儿身首异处。掌乐娘子又算得了什么,柳青萍如今可是平步青云,有了正正经经的官身,品阶还不低,可比在烟花柳巷当状元强不知道多少去,无怪当年那几个人自惭形秽。
柳青萍就当没看见左宝琴的眼风,她有要紧事要办,不打算现在翻旧账。
“前几天下了雪,正是冷的时候,快别在冷风里站着了,姨母咱们进去说罢。”虽然知道是王团儿有意给她撑排面,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姨母的旧疾。
王团儿拍了拍她的手:“好,咱们进去说。”
柳青萍与王团儿说着体己话,还把宫里赏赐下来的小物件,挑了几样送给她。王团儿满脸都是慈爱的笑容,看着杨铉也顺眼许多。
王团儿此前是不太希望柳青萍跟杨铉走得太近的,她之前看过不少始乱终弃的事情,他们这样的甲第豪族,即使偶尔青睐她们这样的烟花女子,也只是一时贪鲜,色衰而爱驰。
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后半辈子再没了着落。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杨铉非但没有娶妻,还对柳青萍矢志不渝。
王团儿看着柳青萍,感慨道:“你是个好福气的,比我有福气,也比三娘有福气,若三娘泉下看见了,也会替你高兴。”
提起柳三娘,屋内三人一阵沉默。
“嗨呀,瞧我,今儿是你回门的日子,不说伤心事了。”王团儿话锋一转:“你虽然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但我是知道你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今天是来干嘛的,可别拿顺路看看那一套来唬我老婆子。”
柳青萍知道王团儿一向聪敏,也不绕弯子:“姨母玲珑心肠,我此番回来是看望姨母,顺道来见一个人。”
王团儿嘴角一撇:“哼,你这妮子,怕是来见人顺道再瞧瞧我这老婆子。”
柳青萍忙闻声哄她道:“姨母年纪轻轻,怎的一口一个老婆子。我此番出宫确实是有要事。不过即便我要找的人不在姨母这里,我也定要来看姨母的。”
王团儿见好就收,笑眯眯道:“嗯,这还差不多。没有当了官就忘了乡亲父老。”随后顿了顿,眼睛一转:“你来找虞二郎吧?他今早来还向我问起你呢。”
“问什么?”
这句话是杨铉说的,柳青萍和王团儿叙话,他虽是以小辈相称,但到底是个外男。娘两个在里间叙话,他隔着一扇屏风,坐在不远处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