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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在席间,杨铉就如同一尊杀神,馆里的小娘但凡有意接近,都被他眼神逼退。偶有同僚前去搭话,也都是肃着一张脸,好似谁都欠他几百两黄金。席间柳青萍偷偷瞄过他几眼,这位就更是眼神都不给一个。

    木头一个,不解风情。

    这就是柳青萍对杨铉的评价。如今高皎既然已经同意了,只要今日杨铉赴宴,她跟阿娘两个认祖归宗就有了着落。

    至于高皎想让她勾引杨铉的事情,柳青萍暂时并不感兴趣。她只不过是教坊伶人,要是卷进了朝堂纷争,只怕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在高皎和杨铉两尊黑面神之间打转,无异于与虎谋皮。

    目的既已达到,柳青萍便没了做戏的热情,只是微微颔首,重复了一句:“见过杨将军。”

    不咸不淡,不冷不热。

    恰到好处的礼貌,没有丝毫可以指摘的地方。一开始遇见他的那股子,眉角眼梢都睇着情,如今利用完了就一脚踢开,倒是装作没事人一样,想他杨铉可不是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哼,你这淫妇,三番五次勾引于我,如今却是做样子给谁看呢?”杨铉将手中的鞭子握得桀桀作响。

    柳青萍没料想到,本以为与杨铉是银货两讫了。没料想到此人睚眦必报,性情也乖戾得很,愈发想离他远一些。正常人还可使些手段,与他虚与委蛇一番,兴许还能让他沉迷自己一段时间。偏这个人是个偏执桀骜,又不按常理出牌,对比下来还是性命更重要些。

    “是青萍的不是,竟叫将军误会了。将军皓如日月光辉,如奴这般身份低贱的人,纵然心有所想,也是不敢擅自攀附的。”到底是长安城一等一的勋贵,买卖不成仁义在,不能将他得罪死了,柳青萍一番话说得诚恳又圆滑。

    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人有劲没处使。若是正常人要么顺着话头找个台阶下,要么拂袖而去,再有心计些的秋后算账使绊子。

    不过杨铉从不吃这一套,有人惹他不爽了,他想抽人,就这么简单。

    “咴!”一声响,一条细长银鞭,灵蛇一般挥动过来。

    柳青萍都没来得及反应。

    “啊!”一声压抑痛苦的叫声,在她身前响起,是檀奴的声音。檀奴想也没想就挡在柳青萍身前:“将军赎罪,念在青萍年幼且饶过她一次,若将军还有怒气,只管惩戒奴就是了。”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他们这样的下九流都如同蝼蚁一样的卑贱。柳青萍揽住檀奴的肩膀:“檀奴,你先回清心楼,是我的过错,我亲自向将军请罪。”

    檀奴纵是怜香惜玉,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如今杨铉正在气头上,就是十个檀奴挡在面前也无用,只会更加激怒他。柳青萍的意思他明白,清心楼是公子居所,这是暗示他赶紧去搬救兵。

    檀奴抬头看了杨铉一眼,装作懦弱的样子,声如蚊蚁:“既是将军要惩戒她,奴只能先行告退了。”说罢一溜烟地跑了。

    杨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檀奴方才在宴席上见过,想来是管事一流。这淫妇与他勾搭上,想来是有利可图。这女人勾搭他虽不成,岂不是将他的身份置到与那蝼蚁同等的地方去了?

    “这便逃了,不过一介懦夫。”杨铉语气不屑。

    手上的鞭子一下一下挥动,打在地面上,激得尘埃四起:“你可知错?”

    柳青萍眼睛一转,已然有了应对之策。

    她“哇”地一声哭出来,跪在地上,膝行了几步,声嘶力竭地喊道:“奴罪该万死,凭将军打死我吧。奴错在不该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奴土鸡瓦狗一样的人物,简直是侮辱了您高贵的身份。”

    杨铉也不过才见过柳青萍两面,见她哭得私心裂肺,一时竟判断不出真假。

    “啪!”一声鞭响,结结实实抽在柳青萍背上。虽是天气转凉,衣衫比夏日里稍厚,衣衫还是登时被划破,绽出的皮肉渗着雪珠。

    无论杨铉此番来是想从她口中得到什么答案,柳青萍只能一口咬死了,是因为自己私心爱慕。若是将高皎与她商议的事抖落出去,自己只会死的更快。

    杨铉这次来参加宴席,一是身边总有人在耳边聒噪;二是弘农杨氏地位昭然,有多少士族甚至皇家,想在他身边安插眼线。他此番就是来试探高皎态度;三是因为这柳青萍着实可恨,使些下作的手段勾引,又在坊间散播谣言,打着他的旗号作势。

    利用完了又转头踢开,当他杨铉什么人。

    “你这淫妇好大的胆子,竟在坊间打着我的旗号造势,可见此前在县衙也是蓄意勾引,是为财为势,还是别有所图?”杨铉逼问道。

    柳青萍一刻也不敢松懈,背后的鞭伤火辣辣得疼。她之前也没料想到,杨铉看似目下无尘,实则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直怪自己大意,常年在权力中心打转的人,哪有一个是傻子。

    柳青萍算是陷入了绝境。她方才只是将檀奴支走罢了,檀奴在不过是多连累他一个。

    因为她知道高皎根本不会过问这件事,哪怕她今天被打死在这。自己只是高皎拉拢弘农杨氏的一枚棋子,没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若是此刻暴露他的目的,不但事情搞砸了,她也决计活不成。

    就算她今日活了下来,也会因为将杨铉彻底得罪了,而丧失所有价值。那她就成了弃子,即便不被灭口,这辈子也别想出头了。

    柳青萍忽然就不哭了,满眼漏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呆呆地看着杨铉,眼神灰败,声音绝望:“将军竟这般想我吗?奴这一腔痴情竟都喂了猪狗!既然郎心似铁,奴此生无望了,求将军给奴一个了断吧。”

    柳青萍忽地扑向杨铉腰间,拔出杨铉佩剑,将剑柄塞在杨铉另一只手里,将剑尖对准自己的喉咙。闭上眼睛,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声音哀恸:“奴自小怕疼,没胆量自裁。如今遭将军如此厌弃,生不如死,只求将军给奴一个了断。死在将军手里,也算是尝了一个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