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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仙水哥完全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只是温声道:“公子的屏风是当朝书画大家——颜厉本的大作,咱们这样的人怕是请不动呢。”

    说起高皎,她脸上放着光彩,好像自己也与有荣焉一样。

    柳青萍又顺着她的话头奉承了几句,才各自散去。

    翌日,清晨。

    柳青萍与檀奴相约一同去东市,他们先后脚出门,她会在平康坊十字街口等待檀奴。

    柳青萍早早出了门,为了避免麻烦她今日独自一人来到十字街口,还戴上帷帽遮住了脸。

    这些日子,坊间“寒瓜娘子”的声势非但没有减损,反而愈演愈烈。甚至有那些痴汉子堵在乘云馆门口,想要一睹“寒瓜娘子”的芳容。

    不过这些人大多数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模样。

    “柳娘子哪里…去?”说话的人操着语调奇怪的唐话。

    柳青萍没想到自己裹得这么严实,还是被认出来了。她一回头,就见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胡人,正坐在一辆豪华的奚车上驾车。

    她记性极好,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胡人,正是月余前与柳三娘云雨的那位。那天被她撞个正着,这胡人还问她的价钱来着。

    柳青萍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可不就是那日穿的那套,怪道被认出来了。

    她不欲与此人多做纠缠,直接用粟特语回道:“什么事?”

    那胡人好像完全听不出柳青萍语气里的冷淡,仍自用粟特语热切的回答道:“我知道他们口中说的‘寒瓜娘子’是你,我与别人说见过你,他们说我吹嘘。”

    他说罢,看向身后,用拳头擂了擂胸口:“我刚才远远看见你就觉得眼熟,长生天保佑真的是你。今天我家主人也在,可以给我做个见证,真正的勇士不说谎话。”

    看来,这胡人应该是个车夫,看这辆奚车的规制和华贵程度,大概车中人非富即贵,没准还是个番邦王族。

    柳青萍大街上被人叫住,虽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不敢得罪,况且周围已经有人朝这边投来打量的目光。

    她无奈,手扶着帽檐正要掀起来。

    却有人走过来,一只手压住了她的帽沿,檀奴终于赶到了。

    “你们认错人了,这是柳娘子的婢女翠娘,不是什么‘寒瓜娘子’”檀奴朗声说道。

    车上那胡人听得一知半解,勉强明白了‘认错’‘不是’几个字,深凹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似乎还有下车凑近了辨认的意思。

    檀奴赶忙拉了柳青萍的手,就把她拉进车里,忙吩咐道:“阿甲,驾车。”

    随后,还怕柳青萍不放心,解释道:“驾车的阿甲是我身边得用的人,你莫担心,咱们尽管说体己话。”

    柳青萍望了一眼他水波潋滟的双眸,打趣道:“好个没羞没臊的,谁要同你说体己话。”

    檀奴捉住她的手:“你不想同我说,难道要攒着同虞二郎说去不成?”

    “你个冤家,偏喜欢吃这些飞醋,没影的事儿也拿来编排我。”她抽出手去,捶了他胸口一拳。

    檀奴遭她粉拳一击,登时喘不过气来,捂着胸口要向后仰:

    “咳咳咳…”

    “娘子…好狠的心,可是要杀了你的相好么…咳”

    柳青萍早就听闻自己住在怀远坊的爹,身上有胡人血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她天生力道大。见檀奴脸都憋得通红,还以为是自己没控制好。

    她扶着檀奴的背,力道轻缓地给他顺气:“对不住,我一时没收住,现在可好些了?”

    见她着急,反而露出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娇憨,本想再继续逗她几句。

    “噗!哈哈哈…!”

    一个没忍住,檀奴噗嗤一声,笑得直打滚。一双明眸弯成弦月,眼里闪着泪花,揉碎漫天繁星。

    柳青萍难得闹了个大红脸,甩了袖子,转过身去:“哪个是你的相好,话可莫要乱说。”

    檀奴见她着了恼,忙过来哄:“果然,似卿卿这样的美人,着了恼的神情也可入画,与长安城第一美人相好,是檀奴三生修来的福气呢。”

    柳青萍本来并不是个面子薄的人,听到‘长安城第一美人’这样的称号,还是浑身别扭。当下虽不想理他,还是反驳道:“甚么‘长安城第一美人’,羞不羞,若是让宫里的贵人听闻了,可成什么样子。”

    檀奴借坡下驴:“娘子怕是不知道,你如今在咱们平康坊,乃至整个长安城都传出美名了呢。”

    说罢,他指了指车窗外:“娘子细听。”

    马车路过保唐寺街,街边有三五个垂髫小儿在玩泥巴,一边玩还一边唱着童谣。

    “风过哗啦啦,柳叶刚发芽。款摆灞桥上,貌美赛云霞。”

    “雨落滴嗒嗒,回纥种寒瓜。瓜田簌簌响,蹦出个癞蛤蟆。”

    歌谣刚刚唱完,就有妇人高声喊道在:“书不好好念,只顾着玩泥巴。回头弄脏了衣裳,让蛤蟆毒妇把你叼走吃了。”

    这童谣前一句柳叶写得是柳青萍,后一句癞蛤蟆写的是郑妙儿。

    柳青萍顾不上之前闹别扭,诧异道:“坊间何时竟传了这样的童谣?”一般小儿能讼这样的手段,都是造势用的。柳青萍万没想到,凭蒲奴手下几个浮浪汉子,竟真将自己的名声传至街头巷尾,怪道方才那胡人大汉见到她,是那一副狂热表情。

    也怪不得近日总有人到乘云馆询问她的事情,就连王团儿都问起来,柳青萍也只得据实说了,连王团儿都不得不叹道这是步妙棋。摇摇头兀自叹息,直道柳青萍远胜当年的自己,正是雏凤清于老凤声。

    只是柳青萍实在没想到,此事已经到了妇孺皆知的程度了。

    “寒瓜娘子”的声势浩大比起来,“蛤蟆毒妇”的境况就要惨得多。昔日与她亲近的那些所谓名仕大儒,早就脚底抹油不见了踪影,更别提为她说句好话了。不想只有看似孟浪的陈远,虽因为禁足见不着人,还是托人进来捎带物件,嘘寒问暖的。直让郑妙儿叹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