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厨房,刚巧程林掀锅盖下豆腐扣。
闻着喷香的气味,张青山咧嘴道:
“哟,做红烧肉了啊!”
程林没有抬头,一边翻炒一边说:
“天儿越来越暖和,留的那些肉得抓紧吃,坏了可惜。”
重新盖上锅盖又道:
“还剩那么一大块后鞧呢。”
张青山搬把凳子来到跟前,不在意的说:
“那有啥,等会儿把肉拿进来切了。你多放盐炒了,装进坛子也能吃一个多月。”
就像炼油那样炒了,做菜的时候舀一勺子,有油有肉,特别香。
程林自然知道可以这么做,只不过这盐……太难了。
京城这边对盐的管控,要比辽东严太多。
每家每户,可丁可卯,多一点都没有。
如果不计划着用,有可能剩下的几天,就没有盐炒菜。他们来此这段时间,每个月固定那些盐。
即便他们吃的很清淡,但每月省下来的,也没有多少。
据酒坊本地百姓说,一年到头,唯一一次能多买盐的时候就是入秋之后。
冬日里菜不多,家家户户都要腌些咸菜,也只有这个时候衙门才能多卖一些。
察觉到媳妇的犯难,张青山笑着拍了她后腰一记,道:
“傻瓜,盐的事儿不用担心。我虽然不管家里采买,但家里有多少东西我是知道。酒坊那边过些日子不是要做腌肉?到时候咱们从酒坊那买一些就是了。又不是不给钱。”
程林恍然大悟,不住颔首。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红烧肉做好,程林又切了半个咸菜疙瘩,张家开饭了。
吃饭时,会问张鸿一些白天发生的事。听着孩子的回答,便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
虽然在丁文海那边不会受委屈,可当娘的心,总是放心不下。
“……巧姐儿把森哥儿的肉吃了,森哥儿撇嘴,但是没哭,可坚强了。”张鸿说话间上扬嘴角。
程林心里明白,他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夹肉到他的碗里,转移话题说:
“你的纸笔可还够?”
“够,还有很多,二叔爷爷也给了呢。”
“不能总要二叔爷爷的东西。”程林提醒。
张鸿一脸无奈的看着母亲,耸耸肩,道:
“我也推辞了,可二叔爷爷就给,我也没法子啊。”
张青山“呵呵……”轻笑,拍了下儿子的肩头,说:
“没事儿,二叔爷爷给你啥就拿着,但拿了得回来告诉爹,爹这边好还人情。”
即便人情已经堆积很多,不是那么好还,他们夫妇仍旧记在心里,一点一点的还人情。
欠债好还,人情是真的太难了。
程林吃饱放下筷子,看着外面的天儿,道:
“他爹,明儿我打算去上夜课,回来做好饭我先吃一口,然后就走。”
张青山愣了一下,不解的瞅着她,问:
“你上啥夜课,不是让他们去上吗?”
“活到老、学到老。”程林靠墙轻声解释,“既然有这么个机会,我也想去试试。再说我现在记的账,都是跟琬儿学的,并不正规。很多东西,我记得我知道,但旁人看了未必知晓。”
“那也不用……”
“爹,你跟我娘一起去。”张鸿附和着说。
三两下把碗里的饭吃完放下筷子,又道:
“爹,你跟我想虽然都是酒坊的管事,可你们肚子里那点墨水根本不够。虽然做管事不需要你们做文章,可好歹也得多认些字。更何况我娘是管账的,的确要好好学一学。”
“你们俩都去,晚上我回来自己热饭吃。如果你们回来的太晚,我就自己放被睡觉,不用担心我。纸笔咱家有的是,你们没事儿也把字练练,我娘的还行,爹你的字实在太丑。”
“我又不用考状元,我练字干啥。”张青山下意识拒绝。
打小最怕的就是念书,每次跟徐永涵去找丁文江,都是被薅着脖领,根本挣脱不开。丁伯也是看出他排斥,所以后期对他要求并不严格。可偏偏徐永涵不成,隔三差五就抽考,答不上来就挨踢。
迫于这种压力,他面前认了些字,当然现在得到了用处,不过让他继续学,他可没有那个想法。
张鸿看出父亲排斥,语重心长的道:
“爹,如今咱们酒坊所有的人都去上夜课。等三个月以后,大家都会认字了,要是写上一个你不认识的字,可别人都认识,你咋办?你别忘了,你可是管事,要有威信。”
“我管的是酒坊,又不是念书。”
“现在大家都服你,一开始服你是因为啥?”
“因为我是酒坊管事,他们不听话,我不给记工。”
“才不是。”程林摇头,“是因为你会认字,他们的名字还是你指给他们看的。”
张青山瞅着他们母子俩的样子,挠挠头,不情愿的说:
“行行行,我去,我去还不成?先说好啊,万一我听着没意思睡觉了,可不能怪我。”
“你敢睡觉,我就敢掐你。”程林煞有其事的威胁。
她是铁了心要好好学,不止是记账,蒙学那些她也要好好念。回来没事儿练练字,省的一到发工钱写名册的时候,让丁琬、致远、儿子他们帮忙。
是夜,夫妻俩双双躺下,张青山不解的看着媳妇儿,小声问道:
“你为啥非得去念书,你又不能考科举。”
张鸿住在隔壁,即便如此,夫妻俩说话仍旧很小声。
“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我念书是为了科举吗?我就想自己多认些字、写字漂亮一些、账目记录清楚一点。你没看到今天琬儿说话的时候,那些人的目光?他们可都各个摩拳擦掌等着做账房。”
“那能咋地,你是自己人,到时候还得以你为首。”
程林气的狠掐他胳膊一下,满意的听着他倒抽口凉气,这才又道:
“那不一样。人家是正规记账,我这是半路出家。如果跟他们的不一样,那到时候我可就没法管人了。你忘了族长、里正他们常说的了?得让人‘信服’,啥是信服?你得比人家强,比人家懂。”
话说到这儿,程林侧趴着面对他说:
“咱俩都有底子,学的肯定比他们要快,没事儿咱俩练练字,不说写多么多么好,但总要大小一样,规整一些吧。”
看着妻子跃跃欲试的样子,张青山无奈的“嗯”了一声,把人搂在怀里。
说那么多,不过就是想让他好好学,不过在学之前,他得要些甜头。
自己的媳妇自己了解,真要是学起来,肯定各种借口不让亲热,他得趁着这个机会吃个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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