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那支离破碎的砚台上的字迹自然是澹台青乌刻意留给道家小谪仙的。
道家小谪仙对此也只是报以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五年前，他与澹台青乌和陈游在西楚旧地的剑池中相遇。
虽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但从中却学到了不少东西。
澹台青乌的天赋，陈游的领悟能力，都让道家小谪仙意识到自己仅仅只是道家的俊彦，远远谈不上江湖上的。
很快，他便是回过神来，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齐国眼下的八斗气数只剩下了区区五斗半！
一斗灵气，一斗金石气，还有半斗才气！
他要做的是，便是尽早将这些气数都散于天地之间，也好福泽天下百姓。
道家小谪仙单手捏着诀，嘴角微微上勾。
轻声道：“江湖之中不乏明眼人是，自然也能看的出来，这不仅仅是福泽百姓的事情那么简单……”
对此，道家小谪仙则是不以为意，简单来说，便是数百年前，道家祖师爷李耳在观念上和诸侯国发生了冲突，这也就造成了道家在未来数百年来一直被打压的结果。
他轻轻叹息一声，这才道：“都是求生存，手法虽不见得多么光彩，但身不由己。”
说出这话时，道家小谪仙眼中并未多见几分愧疚。
只是自嘲一笑。
澹台青乌说他是真小人并不假。
不过就算是他是道家年轻一代执牛耳者，也终究只是一枚棋子罢了，到底是要被人摆布的，而至于究竟是谁在暗中执子下棋，那就不得而知。
叹息方罢，道家小谪仙双眼之中浮现出一抹混沌色。
天子望气之术！
他以望气术观望头顶沧溟，但下一刻，蓦然面色惨白起来，苦笑一声，嘴角开始浮现出一丝丝的鲜血。
他像是一个被人扼住了咽喉苦苦挣扎的人，最终还是打消了自己内心的好奇，开始着手布道。
随着道诀不断变换，仅仅只是稷下学宫这片方寸地顶上的天空，开始风云变幻起来，景象浩荡，蔚为壮观。
道家小谪仙以双手虚空托起。
在他的身躯周遭，仿佛有一道道嘹亮的龙吟声传出。
山风开始凛冽，地面上开始飞沙走石，长风卷起去年的枯叶，朝着天穹盘旋而去！
在他耳畔，龙吟声愈发响亮起来，仿佛近在咫尺，常人却听不到看不到。
唯独双眼带着混沌色的小谪仙能以望气术见到那副令人惊悚的画面。
一共六条龙从那破碎的砚台上逐渐盘旋而起，五大一小，身粗宛若水缸，眼若铜铃，狰狞森寒。
小谪仙孤立于山巅之上，单手负后，另只手在袖口一抹，一枚玉印浮现掌心。
大印篆刻，文曰‘受命于天，潜龙在渊’，方圜四寸，上纽交五龙，上一角缺。
在玉印出现之后，方寸地的风雨戛然而止，但仅仅只平息了片刻，而后瞬间变得愈发猛烈起来。
那大印，便是此前他和齐国丞相后胜做的一桩买卖。
这本是齐国供奉于钦天司的镇压气数的物件，可事到如今，于齐国来说已无大用，索性后胜用以和道家做了亏本买卖，换个心中底气。
“竟有两条成气候的！”
道家小谪仙凝声道，面色颇为凝重。
凝神望去，头顶之上，两道磅礴悚然大物身形交织在一起，贴着水面翻滚不息，景象骇人，一头黄鳞，一头红鳞，额头之上，瞪眼如灯，嘴有长须，额头之上鼓出一对犄角。
随着六条蛟龙翻滚而出，刹那之间，便是要冲上那云霄之上。
小谪仙自然不会放任这两蛟龙腾飞，当即祭出那方大印。
大印飞旋而出，其上更是散发出一种诡谲的气机。
这大印传闻是当年齐桓公命人所铸造，目的就是为了镇压住气数，当是这几条蛟龙的克星。
而随着青玉赤龙印盖下，湖水直接冲天而起。
伴随两道龙吟，磅礴岿然的身形带着气柱直接冲了上去，声势骇人！
两个水缸粗细的蛟龙交叉着身形，彼此盘绕，足足有三十多丈长，一红一黄，身形虚幻却能感受到鳞甲狰狞。
六条蛟龙之中唯独此二物生出了灵识，宛若活物一般，而至于余下的那几条，尽数都缠绕游走在它们身旁。
手中一挥，那方悬空青玉赤龙印直接盖下，砸在了黄蛟的身上，橙黄色鳞片直接生生炸开，将那黄蛟炸成了一团。
这一印，将那黄蛟直接砸进了地面，旋即，青玉赤龙印传出诡异力道，将那黄蛟撕扯成为无数碎片，任凭奋力挣扎，最终化为了一股气，徐徐消散于天地之间。
风雷稍显平息。
头顶上，还盘卧着一条鲜红如血的赤蛟！
初显成效的小谪仙神情流露出几分笑意。
紧接着，便是再度挥动大印砸落下去。
那余下的赤蛟亦随着几条不成气候的蛟龙尽数被砸散。
道家小谪仙面色惨白，口鼻之中不断溢出鲜血，让他看起来多出了几分狼狈。
他徐徐坐在地上，调息片刻之后，这才缓缓的环视一周。
凝聚在此地的气数消散一空，从藏风纳气之地，到寻常福地，仅仅只用了片刻而已。
小谪仙露出苦笑，他何尝看不出，道家在下一盘天下大棋。
秦国一扫六合，算是落下了帷幕，但各国的气数，却大多被道家注入了天地之间，等待着能背负大气数的人展露峥嵘头角。
而这些背负大气数的人，譬如项氏一族和张良等人，无一例外，都是秦国的眼中钉肉中刺。
……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临淄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稷下学宫的山顶之上。
城外，牵着一匹老马缓缓朝着这边走来的负匣书生陈游这一刻猛地抬头，凝视着那稷下学宫的巍峨山巅，他虽不知道什么缘由，但在这一刻，陈游霍然打开背后的剑匣。
麋角剑锵然一声出匣，发出阵阵轻吟。
……
扶苏和章邯坐在外城城头上。
两人面前，还多出了一位孔武有力披坚执锐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不苟言笑，赫然便是猛将王贲。
几人的眼神也不约而同的看向稷下学宫的方向。
王贲沉声道：“公子殿下，之前去稷下学宫的秦卒死了五十多人，还有一位裨将。”
扶苏面色平静，反而并不显得多么意外，问道：“那裨将剑法如何？”
王贲面色稍显疑惑，并未多想，转而道：“触及到剑道二重，且是靠着实打实的军功走到这一步的。”
章邯点头，轻声道：“那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扶苏点了点头，确实是出乎意料之外了。
王贲一头雾水，满是疑惑，不知两人在说些什么。
扶苏这才笑着解释道：“王将军，前些日子不是传讯给你，只需派遣一些人试探稷下学宫，切不可踏入学宫山顶。”
王贲郑重点头，他此番便是在扶苏的授意之下如此做。
扶苏微微一笑，王贲在朝堂中的立场有些模糊不清，他存心试探王贲。
这才道：“学宫中无非都是些学子，翻不了大局，也成不了大气候，留下来日后兴许能为我大秦所用。”
他这话避重就轻，显然王贲也知道。
扶苏想了想道：“稷下学宫中自然也不缺乏人中龙凤，这次试探，也好摸清底细。”
王贲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这才道：“公子殿下，学宫乃是镇压齐国气数的重地，而这次，亦是要如当年打散五国气数一般，将齐国的气数都转嫁到大秦，想来不出几日，便是有从咸阳远道而来的练气士。”
王贲说到这里，却是见到扶苏的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后者霍然起身，一副惊悚而不可思议的神情。
扶苏低声道：“王将军，依我看，那练气士也没必要来了。”
章邯和王贲都大为不解。
扶苏这才徐徐道：“因为，那气数别人打散了……”
说罢，扶苏当即告辞而去。
章邯也随之起身，追随在扶苏的身后，两人徐徐下了城头，朝着那稷下学宫而去。
站在城头上的王贲眯着眼，面色就些许纠结。
丞相赵高曾经和他有过一次长谈，无非就是利诱拉拢。
一方面是背后李斯赵高的世子胡亥，而另一面则是势单力薄的公子扶苏。
换做常人，兴许会还不犹豫的站在胡亥一边，但王贲却不这样想，因为扶苏是他迄今为止，最看不透的一个世子，也正因如此，他始终摇摆不定，而今日看来，扶苏还不够相信自己……
……
扶苏和章邯下了城头。
两人脚步都放缓了几分。
章邯沉声问道：“公子殿下，那齐国气数，真的被打散了？”
扶苏凝重点头，道：“荡然无存。”
章邯面色凝重如水，“那如此一来，齐国就遍布了对大秦不利的祸根。”
“并不是表象那么简单，而是整个天下。”
扶苏轻声道。
暗中执子之人大局已成，如今的天下，遍布着对大秦不利的棋子。
他此前已乘龙术观望稷下学宫的气数，虽知道少了一斗气数，但也清楚这股气数就此汇聚在余小渔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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