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城一路到外城，甬道上，尽数都是鲜血和断肢残骸，甚至时不时的能见到一两个尚且断气的齐卒在低声哀嚎着。
穿着秦国制式皮甲的年轻秦卒一脸冷漠，等走到几人面前之后，这才从腰间拔出长剑。
那同样年轻甚至连家室都未有的齐卒满脸哀求。
那秦卒低声，以带着秦川腔调话道：“对不住了，换做倒下的是我，想来你也不会手下留情。”
噗！
纵然那年轻齐卒本身不曾作奸犯科，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辈，但那柄铁剑依旧毫不犹豫的削下了他的脑袋。
秦卒薅起那脑袋上的长发，和自己腰间挂着的三个脑袋绑在一起，心想着，等这次回到大秦，想必爵位又要荣升一等了。
放眼望去，整个外城，似乎都沉浸在一种诡异的气氛里。
寻常百姓家，都紧闭大门，但想要以此阻挡秦卒，就是痴心妄想罢了。
随着齐王建让仅剩下的十四万守卒都退守内城，但显然攻破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秦卒开始肆无忌惮的在城中搜刮。
遇到大门紧闭的人家，几乎都会破门而入。
余小渔见状，眉头紧蹙起来。
他转而看向扶苏和章邯，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扶苏和章邯对视一眼，面色惭愧且尴尬，解释道：“这是大秦对破城士卒的奖赏。”
扶苏两人自然看的出余小渔心头不满。
紧接着，老章道：“余兄，这也不是我二人所能管的。”
余小渔绷着脸，面色阴沉，作势欲要起身，低声道：“我先告辞。”
扶苏和章邯算是聪明人，大抵知道余小渔想要去做什么，这才低声道，“余兄，万万不可，纵然你剑术非凡，也并非扛得住秦卒一拥而上！”
余小渔浑不在意。
烧杀抢掠，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若没看见还好，但就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绝不纵容。
就在余小渔起身的片刻，便是见到有七八披坚执锐的秦卒的朝着三人落脚的地方汹汹而来。
为首的那人皮肤黝黑如炭，浑身上下都沾着鲜血，腰间挂着五六个的鲜血淋漓的脑袋，个子不高，却魁梧雄壮，眼神凶悍，如同豺狼一般。
几人以他为首，是个久经沙场的百夫长，余下的那六七秦卒的腰间或多或少也零星挂着几枚脑袋。
脑袋上的鲜血滴答淌落一地，余小渔甚至能清晰的见到那几人死不瞑目的诡异表情。
他右手徐徐搭在剑柄上，拇指轻轻弹出剑刃三分有余，面若平湖。
扶苏章邯见状，也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这算是哪出？
捞取军功都盯到了自己的头上？
世人所追求的不过都是功名利禄，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但在这几人的身上，却将人性的丑恶展现的淋漓尽致。
扶苏面色阴沉难看，冷漠的环视了几人，这才低声道：“想用我的脑袋冲军功？也不看看我的脑袋值多少钱财，是这几人能承受的住的？”
余小渔笑道：“苏兄，看来你的保命符病并不能保住性命啊。”
章邯徐徐起身，甚至不加掩饰的直接拔出腰间长剑。
他徐徐走上前几步，这才道：“你们几人作甚！”
那为首的百夫长显然并未见到过秦国大名鼎鼎的悍将章邯，自然也无所畏惧，只是看着对方的气势和身材有些不同寻常，但并未放在心上。
他们七八人可都是经历过数次战场都活下来的悍卒，骨子里不仅有狠辣，更有歹毒！
那百夫长冷笑起来，道：“作甚？自然是要借一下你们的项上人头！”
章邯冷笑连连，“借我项上人头？”
紧接着，他的语气变得阴阳怪气起来，嗤笑道：“就凭你们几人？”
扶苏此时起身，上前一步摆了摆手，探出水指了指那有恃无恐的百夫长，道：“去将你们大统领喊来，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过期不候。”
“大统领？你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呼风唤雨？”
百夫长自然不以为意，且当下他们大统领正忙着捞取军功，哪有时间来管这些琐事？
不就是几枚人头而已，犯得着这样兴师动众？
百夫长心思活络，虽然经历过数次沙场，却从未受过一次伤，别看他孔武有力面目狰狞，甚至在战场上都未曾杀过一敌人。
至于军功从何而来，能让他稳坐百夫长，显而易见。
扶苏这才转身徐徐道：“老章，我算是明白了，当年在西北抵抗匈奴的时候，对方本只有万余人，但大秦悍卒带回来的首级却足足有两三万之多。”
“小人之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
余小渔低声道。
老章点头，深以为然，“看来那些首级绝大部分并非是士卒的，兴许都是寻常百姓。”
扶苏越想越是心中惊悚不已，道：“还真让我大开眼界啊！”
当即，他挥了挥手，而后便是徐徐坐下，从桌子上取来酒坛子，狠狠地灌了一口，心头阴郁。
“一个别留。”
章邯得令，当即提着剑，大步走上前去，之前憨厚的气势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让人心头泛寒的惊悚气魄。
要论杀人，死在他章邯剑下的敌人也不知几何！
为首的那百夫长见到苗头不对劲，心知这次算是遇到了扎手的猛点子。
挥手吼道：“给我杀！借人头来换荣华富贵！”
锵然一声。
虽然那百夫长话音落下。
余小渔拇指直接弹剑出鞘。
当即弓着身，右手持剑，迅速冲了上去。
那秦卒自然也拔剑出鞘，几人的阵型迅速散开。
百夫长见到首当其冲的余小渔，刚想出剑对上。
未曾想章邯后发先至，几步上前，一剑劈砍而来，气势汹汹，宛若江水翻滚倾泻而下。
那百夫长面色一滞，不由分说，当即舍弃和余小渔对位，转而横剑抵挡章邯那凌厉一击。
另一方面，余小渔提剑上前，剑尖别在左下腹处，面色凛然。
眨眼之间，便是让他遇到了挡在最前面的秦卒，那人双手持剑，面色略带不屑神情，显然当其见到余小渔不过弱冠年纪，只当是有一腔热血的小子罢了。
区区一个弱冠竖子，哪里能是自己这种秦卒的对手？
刹那之间，二者猛然交锋起来。
余小渔左下腹的长剑在交手的一瞬间猛然甩出。
剑势瞬间从全身上下跌宕而起，最后传递在手腕处，澎湃而出。
经历了这么长时日的磨炼，余小渔的剑势显得愈发雄浑起来，出剑之初看似飘飘乎，实则暗藏压顶之力。
那秦卒冷声道：“竖子，给我死！”
当下一刻，余小渔的长剑霍然一下，将他手中的铁剑给生生崩碎。
铁剑被斩断的那一刻，那秦卒心头一沉，想要挽救却为时已晚。
那剑刃贴着他的肩头，削去了半边的骨头，掀开皮下血肉，露出筋骨，而后更是轻易而举的划开了脖颈。
噗！
一枚脑袋顺势腾空而去。
咚的一声，径直的砸落在地面上，甚至在那脑袋上还有凝固起来的诡异冷笑，看起来异常震撼。
余小渔干脆利落一击得手，并未停息，双膝微微弯曲，紧接着迸发出力道，身形兔起鹘落，朝着另外下一个而去。
而章邯那边，则并未如同余小渔这边如此顺畅。
那百夫长也并非善茬，在老章劈砍下来之际，横剑挡在胸口前。
起初那百夫长还信心满满，可接下来却面色陡然凝固了起来。
章邯这一剑，力道大的出奇，那百夫长甚至怀疑若不挡下，这一剑会不费力气的将自己从中剖开！
咚！
随着章邯的剑劈下，百夫长的持剑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鼓囊宛如虬龙纵横一般的手臂撑得皮甲鼓起来，但依旧控制不住他那不断下沉且弯曲的双腿。
手中那柄百夫长才能悬佩的质地不俗的长剑，更是被压成了弯月状态。
章邯的剑刃就死死的贴在此人的鼻息之间，二者仅仅隔着一柄剑的距离。
一层细密的冷汗就此浮现在他的后背上。
只要再进一寸，自己可就被活活力劈了！
就在下一刻。
他竟被这一剑砸的双膝跪伏在地。
砰——
手臂上缠绕皮甲的麻绳应声暴碎！
甚至能清晰的见到他手臂表面的青筋暴涌，还有血丝不断的低落下来。
那百夫长见力道开始缓和几分，心以为章邯力竭，想要趁机卸去力道，却这才猛地发现，章邯真用一种比自己尚且还要狠厉凶悍的狰狞眼神盯着自己。
他心头一阵惊悚。
并不是因为此人的眼神多么可怕，而是这种睥睨的眼神，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上将军王贲！
就是那个执掌虎符，统领大秦百万铁蹄的王贲！
他生平仅仅只见到王贲有这种相似的眼神，但他也心知，这种眼神之下，注定埋藏着一个千万尸骨的修罗场！
一股彻骨的冰寒油然而生，不仅是惊悚那么简单。
章邯咧嘴一笑。
咔擦！
下一刻，一声脆响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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