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清理尸体这种活，总归是不用殷崇厉和陈可卿动手的。毕竟在这阶级分明的时代，他们二人是主子，这种需要动手的体力粗活，自然有随从下人们的代劳。
故而二人只用站在道边，等待着京兆尹府派仵作过来。
“你如何知道这具尸体就是杜春娘的？”
殷崇厉站在陈可卿的身边，足足比她高出一头多。那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姿态无一不透露着那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气息。
大约是因为在边关军中呆了多年的缘故，殷崇厉的身子挺拔笔直，更显得比那些京都中养尊处优的权贵公子要高上几分，更多了些气宇轩昂。
“猜的啊。”
陈可卿这话说的轻飘飘的，然而落在殷崇厉的耳中却是半分可信度也没有。
“哦？”
他位于陈可卿临侧，斜斜睨了他一眼。
“那陈大小姐还真是适合去做赌场的营生，必定赚的盆满体钵。”
陈可卿倒是不在意他这话中的意有所指，只是撇了撇嘴，反驳道：“二殿下不是也猜到了吗？”
他也猜到了，凭什么她就猜不到呢？
“我同杜春娘，最起码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同事，对她稍稍熟悉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啊。”
“同事？”
“就是我们一起在万花楼工作的意思。”
陈可卿歪过头，望向目光深沉的殷崇厉。
虽然这人就这般坦然的站在她的面前，可她却是分毫都看不透他。
当然，若是陈可卿知道殷崇厉看她也是如此的想法，说不准心中还能平衡一些。
可恨的是殷崇厉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一切事情都了如指掌，任何意外都不能够叫他措手不及。
这反倒叫陈可卿觉得，自己的任何小心思，在这个煞神的面前都无所遁形。
“即便你同杜春娘一起在万花楼呆过许久，但这具女尸的脸已经彻底辨认不出，右手也已经不翼而飞，我很好奇，陈大小姐究竟是通过什么猜出来这具女尸的身份？”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仿佛擦起了什么火花，倒是陈可卿先败下阵来，挪开视线，望向那已经从泥水中抬出来，铺平在地面的尸体。
那尸体血肉模糊，初见时没有心理准备，她自然是害怕的紧。可她到底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稍稍缓和一段时间便适应了那尸体的惨不忍睹。
她并非是没有接触过死人。
奶奶过世的时候，她才十几岁，还是同村的好心人帮她一起送葬的。
不过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奶奶是病逝，在睡梦之中正常死亡，走的也算安详，与这尸体的惨不忍睹很是不同。
“我说是直觉，二殿下信么？”
似乎是因为想到了奶奶，陈可卿的语气缓了缓，甚至放慢了几分。
殷崇厉的目光紧紧盯在陈可卿的身上。
他自然是不信的。
浅薄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轻飘飘的话如珠如宝般从他口中吐出。
“信。”
漆黑的眸中眼波微动，仿佛有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缠绕其中。
“只要你说，我便信。”
低沉的声音落入耳中，陈可卿的耳尖有些隐隐泛红，仿佛是被什么灼烧着一般。
“啊，那个，应该是仵作吧？”
陈可卿磕磕巴巴的指向不远处，将殷崇厉盯在她脸上的视线牵向另一边。
他手下的随从脚程倒快，只这么一会便将仵作带了来。自然，与之一同前来的还有京兆尹府的一把手，高遇高大人。
高遇作为京兆尹府的一把手，出门一般都是坐马车，管的一般也都是京都内的案子，这被人强拖上马一路颠簸至京郊，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只不过，纵然高遇心中不爽，却也只能在心里暗暗抱怨几句。
那可是殷崇厉，虽然不讨皇上喜欢，可他背后有皇后娘娘，更有宁国公府，尤岂是他一个小小京兆府尹能够得罪的起的？
高遇被人从马上拉下来，几番干呕，险些直接吐出来。
他脸色苍白的扶了扶歪了的官帽，赶忙来到殷崇厉的面前行礼。
“见过二殿下。”
殷崇厉板着一张脸，倒是也没有客气，只是扬了扬下巴望向那挖出女尸的方向：“带人去看看吧。”
“是。”
高遇低垂着头，不敢多看陈可卿一眼。
鬼晓得这个传闻中不近女色的二殿下身边为什么会有女人，只是聪明如高遇，自然是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来的好。
仵作验尸，高遇自然是不必踏入那泥泞之地，只万分洁身自好一般的与陈可卿殷崇厉二人一同立在道旁，却是分外紧张的来回搓手。
说些什么尴尬，什么都不说更尴尬。
高遇权衡一番后，索性磕磕巴巴的开口。
“敢问二殿下，这个，这个尸体，是谁先发现的？”
殷崇厉没有作声，默默瞧了陈可卿一眼。
“是我。”
高遇脸色一变，眼下却是想躲也躲不开了。
“敢问这问小姐是如何发现的？”
“我路过，马车被石头卡住了，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就发现了。”
陈可卿言简意赅。
这话听起来虽然有些假，但确实实打实的真话。
“这么巧？”
高遇蹙了蹙眉头，显然对陈可卿这番巧合感到怀疑，可她能站在殷崇厉的身边这样近的距离，到底不会是寻常的富家小姐，高遇不敢轻易慢待，随即又望向她身边的殷崇厉，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那二殿下也是……”
“本王也是路过。”
殷崇厉面不改色。
高遇：“……”
这可叫他如何是好？
“但这尸体的确是陈大小姐率先发现的，本王只不过是叫人搭了把手，将尸体挖出来而已。也好方便高大人您验尸。”
殷崇厉淡淡补充道。
“是是是……”
高遇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
“真是有劳二殿下了。”
他的耳朵尖，无比明确的捕捉到殷崇厉口中的“陈大小姐”四个字，不自觉的便联想到近日来京都中的传闻。
人言陈大小姐和二殿下有一腿，起初他还觉得是无稽之谈，哪怕京都中传的有鼻子有眼他也未曾相信。
毕竟谁不知道殷崇厉是个不近女色的煞神？
可如今看来，却是未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