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多虑了。”
一直紧闭的薄唇缓缓吐出一句,阴沉的眸子里没有分毫的惧色,更没有敬意。
“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名,儿臣真是承担不起,还请皇上收回,赐予五弟吧。”
先前殷钦云和陈月如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比起如今殷崇厉和陈可卿的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殷兆行这些年来素来偏心殷钦云,可殷崇厉却没有逆来顺受的习惯。
他十六岁提枪上马,在边关待了八年,与东夏大大小小不知道打了多少仗,方保得一方平安。
与生在皇城,长在京都,养尊处优,深谙与人结交之道的殷钦云相比,殷崇厉的铁血手腕上到天潢贵胄,下到平头百姓,无一不忌惮三分。
即便眼前之人是他的君主,亦是他的父亲。
“厉儿!”
“放肆!”
宋清容皱着眉头,几乎和殷兆行同时出声。
“你以为你有军功,有兵权,朕就不敢动你,就怕了你了是不是?痴心妄想!”
殷兆行的眉心突突直跳,额上的青筋几乎要爆裂开来。
“宋清容,这就是你乖巧的好儿子!”
“朕现在就要斩了他!现在就要斩了他!”
“皇上!”
宋清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清冷的声音如同一盆冷水将殷兆行从头到脚泼了个透。
她只消站在那里,便是警告。
警告殷兆行不可冲动行事。
宁国公府数代功勋,而殷崇厉也是镇守边关八年之久,战功赫赫。
他今日若是敢斩殷崇厉,明日他怕是就要到地府去给他们殷家的列祖列宗叩头请罪。
明明骨肉至亲,可他们之间哪有一点至亲的样子?
分明是恨不能互相啃食殆尽,挫骨扬灰的死敌。
殷崇厉的声音冰冷的叫人如坠冰窖,想起那张和殷钦云如出一辙,永远笑意盈盈的脸,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没有半分犹疑。
“儿臣不会娶她。”
那偷奸耍滑,暗藏心机的女人,虽然侥幸引起了他的几分注意,但于殷崇厉而言,不过只是个有趣新鲜的玩意儿罢了。
他们根本不是一类人,陈可卿甚至都不配让他考虑取舍选择的问题。
殷兆行冷冷的望着眼前这个“儿子”,勉为其难的给自己找了一个此时不杀他的理由。
他将面前紧紧抓着的人狠狠一推。
“朕乏了。你们滚吧。”
殷兆行捏着眉心,三步两叹气的走回殿上的金銮椅,任由宋清容和殷崇厉告退。仿佛只是个年迈忧愁的老父亲。
出了那万分压抑的养居殿,再见不到那张令人厌恶作呕的脸,宋清容长舒了一口气。
紧绷着的脸终于对殷崇厉舒展出一个勉强的笑意。
她伸手拉住殷崇厉,将他拉近了自己身边几分。
“母后已经许久没见过你了,快叫母后看一看——”
宋清容的目光落在他面颊上那明显的血痕上,心中仿佛被什么狠狠剜了一下。
温热的手覆上他的脸颊,而殷崇厉却颇为不自在的躲了躲。
“疼吗?”
宋清容心疼道。
“无碍。”
殷崇厉面无表情的说着,用手蹭了蹭脸上的血渍,却被宋清容一把按住了手。
“别乱摸,去叫太医看看,上些药,我儿这张脸生的如此俊朗,万不可留疤才是。”
“母后不必担心。”
殷崇厉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他在关外边疆驻守了八年,原以为回到京都殷兆行待他会有些变化,却不料这变化只不过是变本加厉而已。
他回京一年以来,殷钦云表面虽然一副和气的模样,暗地里却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处之而后快,素来偏心殷钦云的殷兆行便更不用说了。
早该明白,却仍旧痴心妄想。
“儿臣还有事情要办,母后多保重。”
殷崇厉头也不回,朝着宋清容行了个礼便直接告退。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倾注爱给自己的孩子的。”
陈可卿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撑着额头。
她的眸子里蒙着一层水汽,目光灼灼的盯着桃知。
不得不说,这古时候的酒劲还就是比现代的大。
这纯酿的酒和那些勾兑的酒精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虽然陈可卿自诩千杯不醉,可这数杯掌柜珍藏的女儿红下肚,倒难得的叫她生出一股晕晕乎乎的感觉。
这迷糊的感觉叫陈可卿很兴奋,连带着话都多了起来。
毕竟在应酬的酒局上,她永远要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和清醒,一方面是保持自己完美精致的形象,而另一方面则是免得被什么癞蛤蟆占了便宜着了道。
像这种可以肆无忌惮的放松,随意晕乎的时候,她这些年来压根没有体验过。
疯狂轧戏,疯狂接通告,疯狂进出酒局抢占资源。
可末了却也没有多少钱是分进她的兜里的。
但她不能不这么做。
她不能不满世界的赶通告,接剧本。
新鲜的血液不停的涌进这个圈子,她们年轻,漂亮,像花一样,还有大把的青春,像她这般没有显赫背景势力的人,如果有一天没有了曝光度,不能为公司赚钱,很快便会被取代,被遗忘。
“看起来光鲜亮丽,纸醉金迷,可实际上连违约金都交不起……”
陈可卿举起酒杯,摇头嗤笑,桃知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大小姐,您有胃疾,何大夫说尽量不要沾酒的……”
可即便听不明白,桃知面上对她的关心却都是真的。
“你知道……”陈可卿一手勾住桃知的肩膀,凑到她的耳畔,喷着温热的酒气,“我这些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大小姐,您醉了。”
“我没有醉,我酒量可好了!”
陈可卿对她眨着眼睛。
“但我真的想醉一次。”
肆无忌惮的醉一次。
不用担心饭桌底下的咸猪手,不用操心剧本通告,就这样醉上一次。
“大小姐……”
桃知不明白陈可卿的情绪为什么忽然有些低落,却不由自主的几分心疼。
“奴婢知道,您流落在外多年,真是受苦了……”
比起二小姐陈月如这些年来在将军府锦衣玉食,陈可卿在外面一定吃了许多苦,不然又怎么会流落到万花楼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哪里是好人家的女子能待的?
迎笑卖脸,侍奉恩客,遭人白眼。
如今陈可卿成了将军府的嫡女,这万花楼花魁的身份,更加是她摆脱不掉的污点。
甚至以后说亲都未必能找到个好人家。
桃知每每想到这里,便不由对自家小姐万分同情。
她这位主子,当真是命苦啊。
“这位小姐,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