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内苑,朱墙高耸,微言不可冒犯,却又将那一方天地圈的窄窄的。
外面的人窥不见里面,只能心生敬畏,猜测着里面的人是如何的雍容华贵,如何的金枝玉叶,如何的姿态万千。
殷崇厉在宫门前临阶下马,任由着禁军摸索身上有没有利器,面无表情的仿佛即将要见的并非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什么冤家。
“奉命行事,二殿下见谅。”
宫门口守卫的禁军都统赔笑,本着哪尊佛都不得罪的心态,在搜完殷崇厉的身后又朝着宫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为面前这位看起来便极其不好相与的凌王殿下让路。
殷崇厉一直冷着一张脸,不发一言,叫人看不透他到底是什么心思。直待禁军搜身完毕后,带着陆宸径直走进了这巍峨的宫门之中。
眼瞧着那冷漠疏离的背影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一年轻的小禁军凑上前来询问学习。
“搜身……是宫中的新规矩吗?可方才慎王殿下来的时候,并未搜身啊……”
都统抬手一巴掌打在那不长眼的年轻小禁军的后脑勺上,险些将他直接拍的趴在地上。
“闭嘴!你懂个屁!”
小禁军有些委屈。
“那我们以后是搜还是不搜啊……”
都统狠狠瞪了他一眼:“凡凌王入宫,必搜身,懂不懂?”
“那慎王殿下……”
“猪脑子!”都统又是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勺上,“敢搜慎王的身!活腻了你!”
小禁军终于噤了声,眼角余光却偷偷瞄向那身影消失的方向。
景仁宫富丽堂皇,可却没有一处是合这大殿主人的心意的。
女子坐在椅子上,手中正端着一柄软剑细细擦拭。
宽大的袖袍与那宝剑在一处,显得有些分外多余,可箭袖束腕却又不合宫中的规矩礼仪。
女子望着手中的宝剑,是如同望着心上人般的含情脉脉。
“皇后娘娘,二殿下入宫了,已经朝着养居殿的方向去了。”
殿外匆匆来人禀报。
“知道了。”
女子淡然的面容忽然起了些许波动,勉强挤出一个笑意。
“本宫也该去……给皇上请安了。”
养居殿内,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对殿内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殷崇厉跪在地上,十分规矩的朝着殿上的人叩头。
“皇上万安。”
殿内半晌无声。
殷崇厉的额头贴着冰凉的地砖,温热的喘息几乎扑的地砖起了一层雾气。
金銮椅上的目光一寸寸审视着这个跪在殿下的人。
——虽然貌似恭敬,可与殷钦云比起来,那一举一动中皆是疏离。
就像殷钦云称他为父皇,可殷崇厉却只称他为皇上。
殷兆行的脸色阴沉,注视着自己这个跪在殿下的儿子,言语间几分不耐,甚至没有让他起来说话的意思。
“你可知,朕为何宣你入宫?”
殷崇厉没有抬头,语气却仍旧淡漠。
“儿臣不知。听说五弟先前曾来拜见过皇上。”
言下之意,殷钦云来过,无论他再找什么茬都不奇怪。
“混账!”
殷兆行猛地站起身,将面前桌案上的茶盏掷向殿下的人。
茶水四溅沥沥拉拉了一地,可茶盏却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的砸在了殷崇厉的肩膀处,一瞬间碎片崩裂飞溅。
殷崇厉只觉得脸颊一刹那火辣辣的剧痛,接着便隐隐有些凉意。
宫人们纷纷跪地:“皇上息怒。”
“皇后娘娘驾到——”
沉重的殿门幽幽的向两边推开。
逆光望去,一女子正正从大殿中央缓步走了进来。
她的脚步极稳,不急不缓,直到走到殷崇厉的身边,方才顿住。
“臣妾,给皇上请安。”
清冷的女声不卑不亢的回荡在大殿之中。
头顶那九头凤钗的流苏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似乎是在昭示着她的尊贵。
殷兆行面色铁青,佝偻的身形又重新坐在了椅子上,冷笑道:“皇后来的可正是时候。”
宋清容站的笔直,面不改色。
她的目光掠过殷崇厉脸颊上那道殷红的血痕:“不知厉儿犯了什么错,皇上要如此责罚他?”
殷崇厉抬起头,笔直的跪在地上,面上没有分毫的情绪,仿佛他眼下面对的并不是九五之尊,也不是自己的父亲,而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是啊,儿臣也很想知道。儿臣到底犯了什么错,惹的皇上如此大动干戈?”
凌厉的目光直勾勾的盯在殷兆行的脸上,没有惧色,更没有敬意。
“犯了什么错?”
殷兆行大笑两声,似是嘲讽。
他的目光掠过殷崇厉,落在那华服凤冠的女子身上。
“宋清容,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怕是不日就要谋夺江山,造朕的反了!”
“皇上何出此言?”
宋清容冷冷望着他,数十年夫妻,却没有半分情义。
“厉儿可是最为乖巧懂事的。”
她如是说着,可眼中却满是嘲讽。
殷兆行不喜她,自然也不喜她的儿子,这么多年来,她早就习惯了。
“乖巧懂事?”
殷兆行的额间青筋直爆,起身从殿上走到了二人的面前。
佝偻的身形将他整个人显得都有些矮小瘦弱,可那目眦欲裂的模样却仿佛面前的二人并不是他的至亲妻儿,而是什么血海深仇的仇人。
他伸出手指向殷崇厉,目光却望向宋清容,咬牙切齿的仿佛恨不能将眼前的二人碎尸万段。
“他不知检点,勾搭陈家大小姐,意图拉拢陈容,谋夺朕的皇位,朕会不知道?你会不知道?”
“你们母子里应外合,狼狈为奸,是不是就等着朕哪一日驾崩,好将这万里江山都拱手让给你们这帮腌臜货!”
这大逆不道的罪名硬生生叩在二人的头上,然而二人却是如出一辙的淡然,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可他们越是淡漠,殷兆行就越是恼怒。
火气蹭蹭直窜上头顶,殷兆行涨红着脸,一脚踹在殷崇厉的胸口,将他踩倒在地上。
黄灿灿绣着龙纹的靴子微微用力用力,鞋底将那胸口处精巧的绣图拈作一团。
殷崇厉的眉心终于微微动了动,拧起来,冷冰冰的望着眼前这个所谓的父亲。
“白日做梦!想私结党羽,谋夺江山?朕告诉你们!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