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知道了,不管把我关押在哪里,只要廉庄想要找到,自然是不受时间与空间的限制。
是以荣治也没有再勉强于我。
只简单吩咐人将廉庄药死的人处理好了之后,我便回到了先前自己所居的房间去了。
但是廉庄的神情却在我的脑海当中久久挥之不去。
若是按照风长所说的一切来说,或许廉庄现下快要按捺不住了。
廉庄脾性向来古怪。
此前能够时刻维持着自己的笑脸,努力让自己不去发作任何的情绪,这样的克制力,一旦爆发起来,自然也是一场灾难。
只是我还想不到,廉庄还能做出什么来。
有什么是不伤我性命,不损她信誉,却又能够让她消气的方式呢?
我无从得知,只能是警惕防备着。
正沉思着,曲五已经来到我的身旁,给出了一个盒子来,说道:“姑娘受了伤,还是用些药罢。”
我记得的,是玉髓膏。
之前就是这一盒玉髓膏,让我坚定不移地拿哑子当作了荣靖。
似乎想到了什么,我不由得惊住了。
既然这玉髓膏原就是和荣靖有关的,哑子既然能够获得,当然也就说明,他多少还是同荣靖有关的。
想到这里,我蓦地站了起来,想要往外走去。
曲五却拦住了我:“姑娘想哪里去?”
语中满是担忧,恐我会遇见不可预知的危险。
毕竟如今廉庄对我的敌意可是显而易见的。
我看了曲五一眼,手上已将玉髓膏给打开了,说道:“我在想,或许哑子同荣靖有关,能可从他身上得到荣靖的消息。”
玉髓膏有股淡淡的苦香味儿。
我用手指抹了点儿,凑在鼻尖轻嗅,能够晓得他大概用了多少种草药与剂量。
手上被荣治抓出一道痕迹,是在挣扎时无意中伤到的。
先前还没有怎么注意,但是如今痛楚竟然是被放大了般,随着玉髓膏的味道而加重。
我将之抹在了伤痕上。
然后看着曲五,便见到了曲五眼中的讶异。
“怎么了吗?”我困惑出声,不明白他这样的神情是何意。
曲五斟酌着,这才细声问道:“如果现在占据帝位之人不是荣靖,而与他有着相同样貌之人已亡,姑娘觉得,死者何人?”
手上动作一顿,险些拿不住那小小的膏药盒子。
我怔一怔后,才慢慢开口:“就算是死了,哑子能够得到这玉髓膏,且又同荣治说出那样的对话,总该不会是寻常人,所以……”
所以我才会一见到哑子,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出。
所以我会对哑子抱有一种期待。
至于这样的期待究竟可能性有多大,我自己都不敢去想。
曲五凝注着我,良久后,只是叹了一口气,便也不好多加置喙。
但我还是没去找哑子。
廉庄来找荣治,荣治的第一反应竟是去找哑子。
其间的关系,如今的我自然不能想清楚。
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荣治笃信,哑子能可帮助他,有办法帮助他。
荣治对哑子不是非常信任,是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如果哑子当真帮了荣治,那么,在廉庄的事情结束之前,我都还能够有机会找到哑子。
并不着急于现在这一时半会儿。
这样想着,我慢慢将自己焦急的心按捺了下来。
然而这一夜却注定无眠。
确县临海,在即将入夏的时节,连空气中都会带着丝丝的海腥味道,衬着半阖窗外星光璀璨的深蓝夜空,直觉整个儿人都已经坠入海中,一呼一吸都有种莫名的窒息感觉。
极是不安。
在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之时,曲五敲响了我的屋门。
他在外说道:“姑娘,是曲五。”
我直起身子,不敢大意,一边收拾好了自己去开门,一边问道:“怎么了吗?可是廉庄有动作了?”
白日里廉庄的神情实在令人觉得不寒而栗。
为防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便让曲五时刻注意着她的动向,一旦有异常,必然是要来给我汇报的。
门已经打开。
曲五赶得急,脸上沁出了一层薄汗,甚至连原本束得一板一眼的头发都有些散落了。
事态必然紧急。
曲五回道:“依照姑娘的吩咐,曲五不敢离得太近,生怕会着了她的道,所以只远远窥探着。”
我目光在曲五身上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见他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曲五便接着说下去:“方才见着她往哑子的屋子走去了,我不敢有所耽搁,这便来找姑娘了。”
哑子?
廉庄又如何与哑子牵连上了?
今日之事,若是廉庄当真生气,也只会对我与荣治出手罢了。
但想来,廉庄之前能够应下荣治的诸多要求,必然也就不会这么轻易便把自己隐忍多时的努力付之东流。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她会对我动手。
但是她不来找我,却去寻哑子,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心思?
我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若是想要解决廉庄,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我将外衫着好后,便让曲五带着我,避着巡逻之人,小心地往哑子居所的方向行去。
哑子住的地方偏僻,距离我的居处尤其地远。
一路上,我都在不断地想前因后果,想之前听到的见到的一切,竭力想要把所有事情都给联系起来,然后好一块解决掉。
奈何世事向来如此。
你越是拼尽全力想要去弄清楚一件事情,到头来只会发觉,所有的线索早已成为一团乱麻。
并非是你想要理清,就能够理得清楚的。
甚至想到后来,突然便觉得脑海中空白起来,而后似乎有什么被自己忘却了似的。
且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但是我却无论如何也记不得了。
原本身体就已经衰败得厉害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还都是自己用纸笔记了下来,这才不致忘却。
然而从前的很多事情,纵然我想要比照记下来,却每每在落笔的瞬间,便又倏尔忘得一干二净。
最后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只能靠偶尔闪现的画面,来慢慢地忆起一点一滴。
好容易抵达了,却没有发觉廉庄的身影。
我看向曲五。
曲五明显也有些着急,但是他没有对我说谎的理由:“是曲五亲眼看着人来到这里,才慌忙赶回去告诉姑娘的。”
“我知道了。”我让他放我下来,落地后,又说,“先在这里小心察看一下再说罢,到底不能够确定她究竟什么打算。”
廉庄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找哑子,尤其是在半夜时候。
不管她是抱着怎样的目的来的,我都有必要提前探知。
若否,总觉得她就像是一个未知的危险,时刻待在身边,不知道何时既会骤然爆发。
然后造成极大的损伤。
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从源头掐断,杜绝未知的发生。
毕竟,未知对于我们来说,实是比什么都要来得可怕。
哑子住的地方周边都没什么人,只有李蒙安排的几个看管他行踪的人,为了防止他会做出什么损害大岳的事情。
但是那些人早已经疏忽职守,挨不住困意,早早地倒了下去了。
哑子的屋子熄了灯。
一眼望过去,黑漆漆的,空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
夜风不时地拂来,和着外面将士的呼噜声,是这夜里唯一的声响。
树上繁茂的枝叶被微风撼得轻摇,投在地上的清影婆娑。
但在此时却无端扰得人心慌。
蓦地,有夜枭怪叫着,从纷披的枝叶中一噘而起,将我与曲五都骇了一跳。
所幸也并没有掀起任何的动静。
我与曲五靠近了,但是全身的感官都紧张起来,唯恐一个不慎,便着了廉庄的道。
越是什么都没有,越是安静平常,便令有别样心思的人觉得诡异。
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尤其是在四周都找寻不到丝毫异常的时候。
唯一剩下的,便只有哑子安歇的屋子里面了。
但是……
我与曲五互视一眼,能够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的怀疑神色。
哑子本身武学功底不差,我与曲五在外面找寻这么久,竟都没有惊动到他。
曲五功夫不弱,可以降低自己的气息,让常人发觉不了他的存在。
可我却是完全不懂得如何调节自己的气息。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都能够察觉出来了。
若说他是警觉了,但发觉不出我们的敌意,所以不管,那便更无可能了。
毕竟李蒙还在怀疑他的存在,他当真不怕我们是来暗杀他的?
身处被人防备着的地方,竟然还能够保持这样松懈的态度。
绝不像是哑子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短短相处一段时日,我不觉他是一个没有考量的人。
曲五小声问道:“姑娘可要进去查看吗?”
我不假思索,旋即就点头。
然后确信了门上并没有被人动手脚,这才谨慎地推门而入。
毕竟是被廉庄摆过一道,所以总是会格外的小心。
门竟然是开着的。
我心中更是狐疑不定。
然而从屋子里的味道来说,却并没有其他的异常。
至少,没有任何对人不利的药物存在。
而且……
我与曲五如此正大光明地夜半来访,哑子竟然没有丝毫的动静!
起码的警惕反应都没有。
难道他并不在里面?所以方才才没有动静,现在也没有反应?
想到这里,我与曲五同时往内卧冲去。
却在踏进内卧的瞬间,曲五脚步骤然间一顿。
待我回转过身躯,望向他时,曲五已轰然倒了下去。
“曲五!”我惊叫道。
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会不会引来其他的人。
然而也不会有人被我引来。
后颈蓦地一疼,身后传来一声娇俏的笑声:“嘻嘻!我的毒可不是那么好解的,就让皇后娘娘的好护卫好好睡上一觉,皇后娘娘跟着我走罢。”
随即眼前便彻底陷入黑暗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