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从来没见过这么下三滥的人，看得她目瞪口呆，津津有味，忍不住鼓掌道：“您这脸皮真是比城墙厚，让人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浮梦说得真心实意，不过这话实在不是什么好话。
那洪武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当然不是羞愧地红了，而是被浮梦这般直白的话给气的。
洪武扯着嗓子，凶神恶煞道：“反正你们今儿都别想走！赔钱！”
浮梦饶有兴趣，笑嘻嘻道：“你想让我们陪你多少？”
洪武伸出手比了个手：“五，不是，五十两！”
浮梦想了想：“倒是也不多。”浮梦把手抱在胸前，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道，“但是我就是不想给。”
洪武彻底被浮梦激怒：“我警告你，小丫头，我是不打女人！不过我兄弟多着呢！他们……”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洪武压在了嗓子里。
因为他被浮梦一脚给踹出了医馆。
这大夫显然是个怕事的忙道：“姑娘，你们这可不能惹事啊！”
浮梦直接拍下一锭银子给大夫道：“这位老伯就麻烦大夫你了！放心吧，这人找不了你麻烦！”
大夫看着这沉甸甸的银子，把话又给咽了回去。他看着浮梦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又觉得或许这姑娘身后确实有什么背景，才这般不惧不怕。
江寒自是见过这般无赖的人，他本想拉住浮梦，不过转念一想，浮梦又怎么会是肯忍气吞声的人，便也随她去了。
浮梦这一脚踹得并不重，洪武那皮糙肉厚的，自然没有受伤。但是那洪武却从这一脚中明白自己不会是这个姑娘的对手，顿时躺在地上装死。待到浮梦一出门，那洪武嚎得格外起劲：“杀人啦！看看这等不讲理的人啊！草菅人命，光天化日之下，殴打良民了啊！还有没有王法！”
周围的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认识洪武的人也不少，自然不会同情他，反倒是对浮梦颇是同情。
还有大婶过来劝浮梦：“姑娘啊，你怎么被这无赖给赖上了啊，你要不就给他几两银子，打发打发他就好！”
浮梦拍了拍大婶的手，笑得温和：“没事，大婶，谢谢你啊！”
大婶见劝不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浮梦靠在门边，看着洪武一个劲地干嚎，兴致勃勃道：“你想知道有没有王法？那不如我们京兆衙门走一趟呗？我还没去过呢！”
江寒看着浮梦这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小声提醒道：“浮梦，这人多口杂的，你要当心。”
浮梦冷笑一声道：“当心什么？这世道难道要让好人给恶人让步么！见义勇为还要被人讹钱，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有谁肯救人啊？”
浮梦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顿时颇有所感，顿时窃窃私语对着洪武评价起来，言语中颇有对洪武的不满。洪武脸一时挂不住，整个人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凶神恶煞地对着周围的人道：“干什么干什么！被打的是我，谁是恶谁是善你们眼瞎了看不到吗！你伤了我爹，现在又打伤了我！告诉你！今天的事可不会就这么简单结束！”
他当然不会去京兆衙门，看他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样，现在是只打算破罐子破摔。其实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钱，但是浮梦可没打算给啊。
浮梦看着洪武这么赖在地上，有一种看到了大肥猪的感觉。
不过也好，她手中有一把杀猪刀，正好可以慢慢地降这头猪。
浮梦拖着下巴，一字一顿，慢悠悠道：“你要钱没有，不过我倒是有个故事。我说给你听，你看看能不能值这五十两？你叫洪武，今年三十五，还未娶妻，不过喜欢东家巷的李小姐，奈何别人看都懒得看你一眼。毕竟身份悬殊，别人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小姐，自然看不上你这样的小混混。”
洪武原本还想反驳，听到她这话，浑身僵硬，难以置信地看着浮梦，喉头滚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浮梦继续慢悠悠道：“你五岁没了娘，不是死了，而是离家出走了。你大抵也算继承了她嫌贫爱富的性子，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你爹欠你的。不过说真的，一个七岁还尿床的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你也要算在你爹头上。难不成尿床也有帐可以算？”
周围的人听到浮梦这话，都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有些害臊的少女都转过头，不敢看洪武。刚刚还叫嚣地响亮的洪武，如今只觉得自己的脸似被人打了个几巴掌，又疼又臊得慌。
浮梦看他还没打算站起来，一挑眉，继续道：“你这点耍无赖的架势，无非是看着东家爱上书屋来的，女人的功夫学了个十成十，男人的拳脚功夫是一点都不会。也就敢欺负欺负自己爹和这些弱老妇孺，正碰上那些个身强力壮的，你可不敢正面对。”
洪武憋出了一句话：“你胡说！”
浮梦笑了笑道：“那你就当我胡说就好啦！我胡乱说着，大家胡乱听着嘛，对不对？”
浮梦这话压得洪武连申辩都说不出来。
浮梦继续道：“你常年挂在嘴边的功绩，无非就是把隔壁街的张恶霸给狠狠的揍了一顿。所以大家才不敢惹你，对不对？后来这张恶霸也不见了踪影，大家还以为是被你打伤了，或者打死了。这才对你退避三舍。这么听起来，你倒是也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啊！”
洪武难得找回一点场子，顿时又来了勇气：“你知道就行！你个小……”
“不过啊……”浮梦还没等他说完，就故意打断他，拉长了声调道，“好像事实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吧。你约了那张恶霸到河边见，但你吓得不敢上前。那张恶霸意识到你耍连他，怒气冲冲的要找你算账。不料下了雨脚底打滑，一下子掉进了河里。这张恶霸虽然平时仗势欺人，却是个怕水的。这一摔一惊，回去顿时生了一场大病。你利用了这个误会，这才回来炫耀。张恶霸后来犯了事，他为了逃避追捕，才离开了这里。不过你不知道的是，张恶霸找你爹敲了一笔钱。一笔他存了许久，用来治病的钱。你爹为了你，将这笔钱给了张恶霸。”浮梦蹲下身，直视着洪武，一字一顿道，“如果真的有杀你爹的人，你就是那个杀人凶手。是你亲手，把你爹逼上了绝路。”
浮梦微微眯眼，想起自己看到的一切，起早贪黑的洪老伯，在雪地里瑟瑟发抖，在面对恶霸的敲诈，卑躬屈膝地跪了下来，还要面对自己亲生儿子的责骂。
浮梦看着已经近乎崩溃的洪武，道：“你不是一直以为是你爹逼走了你娘么？再告诉你一件事呗。你娘住的离京城不远，你爹去求过她，希望能让她见见你，规劝你走正道。你娘却并不想见你，甚至没让你爹进门，然后你爹就被小厮用棍子赶出了门，还一脚踹伤了背。”
浮梦站起身：“故事到此，是真是假，你信或不信，都与我无干。”浮梦微微勾了嘴角，“这故事是不是值五十两啊？”
洪武大叫着，彻底崩溃，拨开人群，不顾一切地往外跑去。
浮梦拍了拍手，对着周围的人道：“好啦，故事都说完了，大家都散了呗。”周围的人才散了来，各自的脸上挂着不同的神情，或悲伤，或怜悯，或兴奋，对他们而言，别人的悲欢离合最终成了一道上好的谈资，而故事里所牵扯的人，他们的真实结局与他们又有何干。
等到人群散去，浮梦的笑意已经全部收敛，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刚刚说出的一切都和她没关系，她比说书人更冷淡。
江寒站在她身边，轻声道：“进去吧，外面冷。”
浮梦转头看着他道：“江寒，你没阻止我，是因为你也看到了吧？”
江寒垂眸，亦点点头：“是。”
就在刚才，勾魂使带着洪老伯的魂魄从里间走了出来，他对着浮梦和江寒行了个大礼，口中满是感谢道：“多谢两位。”洪老伯转了个身，站在那个再也看不到他的儿子面前，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轻声道：“儿啊，你将来，就好自为之吧。”随即勾魂使便带着洪老伯消失在人群中。
浮梦也没多说什么，就听到大夫从里面跑了出来，满脸惊慌失措：“姑娘、公子！不好了！洪老伯他，他去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人说走就走了！这，这真的而不是他医术有问题啊！
浮梦丝毫不意外，点点头道：“知道，他还和我们告别了。大夫你放心吧，洪老伯是阳寿尽了，和你没关系。”
这下轮到大夫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了：“你们，你们两位到底是什么人？”
“放心吧，我们不是坏人。”江寒拿出一锭银子，递到了大夫的手里道：“大夫，你拿着这些钱，把洪老伯安葬了吧。若他儿子来找他，你直言便好。”
大夫手里拿着那银子，呆呆地看着江寒和浮梦离开，喃喃自语：“这两位莫不是神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