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小厮请来的琵琶师已经来了。
不少妖在自己的模样上下过功夫，所以在院子里的时候，什么样的美人浮梦都见过，看到眼前的这个琴师自然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
如果有的话，估摸着就是好奇为何弹琵琶的琴师却是个男子。
浮梦撑着下巴，一双眼看似不经意，暗地里打量着这人。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生的倒是唇红齿白，只是这个年纪应该只是个学徒，可不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样子。
那乐师倒是已经习惯了客人，微微鞠了躬，他便自觉落了坐道：“两位客官想听什么？”
浮梦小声问江寒道：“都这么直接？”
江寒回答：“每个乐师都有自己的脾气。”这里不是青楼，每个人多是为了乐而来，乐师脾性如何，只要他技艺够好，就有人买账。
浮梦点头，有道理。浮梦又问：“是不是我挑什么都行？“
江寒道：“嗯，除非他实在不会的。“
浮梦点头，大手一挥道：“那就百鸟朝凤吧！“
那乐师一脸惊诧地看着浮梦，浮梦不明所以：“不会？“
江寒有些无奈，小声提醒浮梦：“那是唢呐曲。“
浮梦歪着头，继续不懂就问：“琵琶不能弹？“之前在院子里的时候，寂羽用埙都能吹啊，吹得可好听了。
江寒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告诉浮梦，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乐谱不共通，其他的乐器自然无法休息修习。
浮梦道：“那凤求凰呢？“
江寒抚额：“那是古琴曲。“
“二泉映月？”
“那是二胡。”
浮梦瘪了瘪嘴道：“那你随便弹吧。你们人的乐师真没意思。“还没山上的黄莺妖有意思。
江寒：“……“那是你们妖太有意思了。
江寒有些抱歉地对那乐师道：“您随意就好。我，我们也随意。”
这乐师倒是宠辱不惊，听了刚才的话，也只是有一瞬的惊诧，很快就恢复了冷淡的模样。他十指拂动，琵琶弦音顿起，倒是真真悦耳。一下子便抓住了浮梦和江寒的耳朵。
一曲完毕，就让浮梦明白，眼前这真不是个学徒，而是个经验丰富的乐师。
假以时日必定能名动京城。
浮梦连连惊喜地鼓掌道：“好听！你真厉害！”
那乐师神色微愣，全然没想到这个分不出各种乐器演奏的姑娘，会如此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浮梦用手托着下巴，两眼亮晶晶：“还想听其他的曲子。”
小半个时辰在琵琶声中弹指而过，小厮来传话，说云依姑娘已经准备好了。
浮梦心念一动，小声问道：“一般雅间能让双乐师演奏吗？”
江寒道：“这需要问下乐师是否愿意。毕竟有些乐师生性高傲，不喜欢与人合作，或是乐器两者并不相融，乐师若是不想让声乐杂乱，也不会答应。”
毕竟来乐坊的可不一定都是高雅之士，还有些贪慕虚荣的土财主，找了一群唢呐二胡琵琶古筝，弹的什么热热闹闹的喜相逢，嘈杂地让人不堪入耳。但是给的价钱实在是高，所以明知道这些客人是个草包，也不至于会拒绝。
江寒见浮梦的有些难舍的神色，顿时明白，她听了这琵琶曲，便想听这笛子和琵琶的合奏。不过这奏笛的乐师已是名声在外，不知会不会乐意。
江寒招来小厮，小声耳语了一番。小厮神色也有些为难，不过也同意帮忙问问。
出乎意料，那位云依姑娘和眼前这位名为月夜的琵琶乐师，都同意了合奏。
云依姑娘被小厮领了进来，这云依姑娘模样倒是略显廋弱，看起来有弱不禁风之感，不过五官秀丽，虽看似廋弱却不病弱，她站在月夜身边，倒有了几分小鸟依人的模样。
浮梦一见，颇是开心，连忙拿出两锭银子，分别递给云依和月夜的手中，还不忘道谢：“就麻烦你们俩了！”寂羽走了之后，好久没听到好听的曲了。
云依和月夜拿到这两锭银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原以为这是个不懂风雅的姑娘，如今却这般欢天喜地给他们银子，还谢谢他们，这又像是个真心喜好音律的人。
江寒在身后看到浮梦这般，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妖真有意思，有时候对人间世事一无所知，颇有些天真懵懂；有时候又老谋胜算，让人占不了便宜。
浮梦回到座位，对着两位乐师拱了拱手道：“请！”
琵琶和笛子，可幽怨，也可高昂，相互相应，竟格外好听。两位乐师也心有灵犀，乐谱只是一个引，照着谱子弹的不一定是高手，不照着谱子弹的也不一定是废物，在乐谱之上，能有不同发挥，化为自己的风格，才是真真为高。
而这两位乐师，所弹所奏，相辅相成，如水交融，不用刻意引导，便能这般和谐的可不多。两位乐师也很享受这般合作，弹奏不知疲倦。
浮梦和江寒也不交谈，认认真真地听了这一个时辰的曲子。
乐坊规定，雅间使用有所时限，除却特殊客人，只能使用两个时辰。
小厮来提醒的时候，一群人才方知时间已过了这么久。浮梦又给两位赏了银子，付了帐，高高兴兴地带着江寒走了。
出了门，江寒看着还在喋喋不休夸赞两位乐师的浮梦，忍不住道：“你先等等，你查出什么了吗？”
浮梦突然顿住，眨了眨眼：“忘了。”
江寒又想扶额了。
浮梦振振有词：“你不也忘了。”
江寒：“……”他不是忘了，他是太相信浮梦了，以为浮梦那般认真听曲，也不过是障眼法。江寒恍然惊觉，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对这个小妖这般信任了。
江寒想想，有些背脊发凉。
浮梦倒是无所谓道：“放心吧，能查到的。”
江寒好奇：“你还想怎么查？”
浮梦神秘地笑了笑道：“所谓夜深人静，最适合作奸犯科。”
江寒：“……”他刚刚怎么觉得这小妖是良善之人来着？
浮梦道：“晚上帮个忙。”
江寒无奈道：“什么忙？”感觉这话他好像听过？
浮梦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事是这样，我有些不认路。”
江寒：“嗯？”
浮梦挠了挠头道：“我晚上来，怕找不着地。”
江寒：“……时间你定，我来接你。”
浮梦嘴角上扬，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多谢！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鞠躬尽瘁！”
江寒微微一愣道：“那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与我回道观。”
浮梦扯了扯嘴角道：“一定要去？”
江寒点头：“嗯。”
浮梦两手一摊：“那好吧。到时我和你去。反正我还要在京城呆一阵子。你既帮了我，也就是我的朋友了，朋友之间，这样小事罢了。”
江寒也没想到这会浮梦这般好说话，便也难得生了份好奇心：“你是哪里来的妖，为何要来京城？”
浮梦笑了笑，避开了第一个问题：“来京城，只是无聊罢了。”浮梦说完这话，也不再多言，转身对着江寒挥了挥手道，“走啦！”
江寒在她身后幽幽道：“你认路吗？”
浮梦一个踉跄，回过头来，对着江寒哭丧着一张脸道：“……不认识……”
江寒扶额：“……我领你回去吧。”虽然这种说法，颇像是把迷路的小猫送回家。
浮梦觉得这小道士心真挺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江寒：……“作为道士似乎不应该对妖这么温和，这都什么跟什么。
是夜。正所谓，夜黑风高。
江寒觉得自己在夜色中这么站着，有点傻。
江寒靠在墙边，有些百无聊赖，他送浮梦回到客栈之后，回到道观，才发现一件事，忘了和浮梦约定时间。
江寒正在认真盘算，要不要在下面模仿个乌鸦还是喜鹊的叫声，提醒浮梦自己已经到了。正想着，一只手突然拍在江寒的肩上，差点没把江寒的心给吓吐出来。
浮梦跳出来，惊喜道：“你果然在这！”
江寒诧异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浮梦笑道：“猜的。今日和你相处，我觉得和你你默契挺好的，虽然没定时间，不过我想着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就出来了。没想到被我猜中了。”
江寒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道：“走吧。”
浮梦跟着江寒回到了乐坊，江寒问道：“你要从什么的地方查起？”
浮梦想了想道：“今天那位云依姑娘。”
江寒微微皱眉：“你怀疑她？”
浮梦道：“今天没在她的身上闻到符咒的味道，不过你们人不是常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江寒一脸憋气，有些不确定道：“啊？这话的意思是没什么事突然献殷勤，一定是有所图谋，你应该并不会是这意思？”
浮梦“额”了一声道：“不是。我是想说，那个瞎子乐师被迫害之后，最大的受益者不是这个云依姑娘嘛！当然要从她查起呀。”
江寒：“……等这件事了，你去学堂好好念个书吧。”
浮梦：“……嘿嘿嘿，意会意会。”
江寒：“……”你这说法，太难意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