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泷想来思去，一拍脑袋明白过一事，自己如今也不是秦家大少爷，而是九霄派的大弟子，这凡尘俗世也不用太在意。
不过心里这么想明白了，秦泷还是觉得自己的脚有些重，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面对齐姝有些难堪。
虽然很可能，这齐姝已经不认得他了。
故人重逢的桥段有很多种，若是在说书人的嘴里，这恐是最令人心之向往的一段。
不过说书人说了千百种的重逢，但是恐怕都不是秦泷的这一种。
秦泷实在是没想到，自己才在房梁上蹲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听到下面练字的齐姝道：“下来吧。”
秦泷最开始以为自个听错了，觉得这话恐怕不是对自己说的。
没想到齐姝接着道：“你下来吧，我们也算打个照面，将来好相处。”
秦泷仔细看了看周围，整个房间也就齐姝一个人，连个丫头都没有。秦泷这才确信，这些话是对着自己说的。
不过齐姝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她莫不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秦泷摸了摸自己鼻子，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一跃而下，出现在齐姝的面前。小时候好看的小姑娘长大了还是一样好看，以前像朵月季，如今更像一朵玉兰，迎着清冷的月光，散发着幽冷的香。
齐姝听到声响，这才抬头看着来人，她的神色显然很意外：“是你？”
“是我。”秦泷下意识便做了回答，又觉得这话她问得奇怪。若是早知道是她，怎么还是这般惊诧，看齐姝神色不作假，秦泷这才下意识摸了摸头道：“你不知道是我？”
齐姝反而觉得这话问得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是你？”
秦泷抬头看了看刚刚自己蹲着的房梁，又看着齐姝这模样，得出一个结论：“你不会武功。”
齐姝神色坦然：“不会。”
秦泷讶异道：“那你刚才怎么知道我在？”
齐姝“哦”了一声道：“因为让人来查我们家，是我出的主意。”
秦泷这下觉得，这位大家闺秀多年不见，行为还和当年说只要喝了酒就退婚一样，行为很是出格。
齐姝示意道：“既然来的是故友，那便请坐吧。”
秦泷觉得这场景也是熟悉，不由笑了一声道：“有任务在身，不喝酒。”
齐姝道：“有事要同你说，所以真想喝酒，还需改天。”
秦泷点头，坐了下来，齐姝倒来的茶还是热的，显然是有备而来，看来她是真的知道今儿有人来。
齐姝开门见山：“你接的这个任务，虽然是从别人那接的，却是我示意的。”
那个公子哥名唤罗侨，家世虽然比不上秦、齐两家的显赫，却也算得上不错。罗侨是二公子，家自然是轮不到他来当，这个上门女婿却也是有所原因。
罗侨对齐姝是一见钟情。
听起来很玄乎，不过罗侨确实是这么说的。
说到底，这桩婚事并不是罗侨对着九霄派说的是盲婚哑嫁。
齐俞哲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自己的女儿来继承家业，自然也会带着她，手把手教她如何做生意。齐姝虽然年纪尚小，却也开始接触家中事务。
齐家做的是绸缎生意，说来女子对绸缎布匹总会有不一样感觉，齐姝虽然言不多，做事却很是利索，最初齐俞哲只是把一家小店铺交给她练练手，却不想她经营的有姿有色，很快店铺就扩大了一倍，也着实让齐俞哲喜上眉梢。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齐家才打定了主意，若是真要嫁，也得是娶，那便是要招一个上门女婿。
这话放出去，许多人虽然知道齐姝容貌出众家世出众能力出众，却也还是望而却步了。
在许多人的心理，这上门女婿，说出去实在是有些丢人。齐姝倒也不介意自己是否真的能成亲，经商确实好玩，她更乐在期中。
罗侨只是途径，恰逢齐姝在店里张罗，便是这惊鸿一瞥，就怦然心动。罗侨想方设法认识了齐姝，表达自己的好感，最重要的是表达一下自己对成为上门女婿这件事并没有那般排斥。
齐俞哲也见过罗侨，对这个还算谦逊乖巧的少年，还算满意，倒也不阻止他们俩人之间的交往。
听起来很玄乎，所以秦泷也就没信。
秦泷更想知道，如果这是两情相悦的事，那为什么会找上九霄派。
齐姝看着秦泷道：“因为我没有相信他是真心，他便提议，让我找人去暗查，看他的言行是否真的一致。我心想也行，为了公平起见，礼尚往来，便告诉他，也可以找人来查我。”
齐姝犹豫了片刻道：“其实我们找的都是九霄派，所以猜也知道这几日会遇上来查我们的人，我只是没想到来的人是你。”
齐姝只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知道秦泷去了九霄派，至于去了那里做什么，是否真的学有所成，那便是她不方便打听的了。
虽然这个起因很扯，但是如今摊在齐姝身上又觉得这十分合情合理。
秦泷道：“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齐姝喝了口茶道：“你既拿了钱，那就拿钱办事吧。”
秦泷“哦”了一声，又忍不住好奇了一句：“你就不怕我查出些不能查的，告诉了那个罗侨，若他又真的别有用心，你该怎么办？”
齐姝看了秦泷一眼道：“你们九霄派的功夫很差？”
秦泷立刻摇头：“当然不是！”
齐姝这才道：“那既然不是，能查得出我的来，难道还查不出罗侨的来？”
得，公平交换，倒是不亏。
秦泷叹了口气道：“你们这倒不像是有情人之间的赌局。”
齐姝轻笑一声道：“秦大公子，学了这么多年的武艺，别把自个学呆了。都是经商世家，那么个小算盘，谁没有呢。”
秦泷扯了扯嘴角，还真无法反驳。
秦泷一口将茶喝尽，站了起来，对着齐姝一拱手：“那接下来的一个月还请你多多指教。”
齐姝点点头：“还请多多指教。”
秦泷纵身便从窗户飞了出去，大晚上的也没什么好查的了，不如回客栈睡觉。
齐姝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不一会，她房间的灯也就这么暗了下来。
接任务的时候，师父并没有严明两个人都来找了九霄派。秦泷倒也理解，任务内容本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去调查罗侨的人……秦泷心有所感，不过还是去了一封信给师门询问。
得回的答案自然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是潇湘。
秦泷确信之后，反而有些放下心来，也不知是放心罗家的事都逃不过潇湘的眼睛，还是放心如果罗侨真的对齐姝心怀不轨，那也能被及时发现。
在两边打过了照面之后，秦泷的调查就变得十分轻松。
平日里他只要叼着根草吊儿郎当地看着，若是有什么看不到的，或是听不清的，直接找齐姝一问了事。
秦泷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做任务的，而是来度假的。
齐姝倒是也放下心来，原本不知道是谁的时候，她纵然面子上看不太出来，实则身体紧绷，十分戒备。可现在，齐姝知道是谁在看着，反倒是大大方方地。
没其他人在的时候，秦泷若是看到齐姝看过的书还会搭一句嘴，瞧见齐姝练字多了点墨也会提点一句，齐姝若是有了兴致，也会邀秦泷下来喝一杯酒。俩人分别了这么多年，反倒比小时候要投契许多，像是经历的多了，就不是小孩子时的童声童气，而是多了份大人之间难得的默契。
秦泷有时候也不确定，和齐姝之间的相处，那份不应该对调查对象的体贴和关注，是对年幼时期莽撞行为的内疚，还是真心觉得这人相处让人惬意，还是因为他不肯承认的若有似无的情愫。
不过这些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等一个月期满，两个人的生活也不再会有交叉。
这是他们年幼时期的决定，就必须要为这个决定付出一切。
这么多年过去了，齐姝的酒量变得极好，至少喝了许多杯，都不会醉。
齐姝喝酒有个十分奇怪的习惯，她用的是葫芦酒壶，却偏生要把几乎里的酒倒在酒杯里，然后再一饮而尽。
秦泷觉得这个喝法算不上优雅，也称不上豪放，便问了齐姝。
齐姝答曰：“以前用葫芦酒壶喝酒的时候，太过用力，被呛到过，所以从此之后就用酒杯喝了。”
齐姝的答案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秦泷学着齐姝用那法子喝酒，说来也是奇怪，若是这一葫芦酒壶的酒，全部喝完，也不会醉。可用着法子喝酒，三四杯下肚，就已经有了朦胧的醉意，而这也不过只是半壶酒而已。
喝得半醉不醒的时候，秦泷问齐姝：“你当初怎么就答应退婚了呢？”
齐姝眨眨眼睛道：“你喝酒赢我了啊。”
秦泷有些迷糊：“我都不记得了，就记得当时喝了好多的酒，谁想倒下的便也不知道了。”
齐姝笑道：“我说是你赢了就是你赢了呗。”
秦泷小声道：“若是当时我输了……”
齐姝认真道：“你不会输。”
秦泷抬起头，看着她。
齐姝的眼神认真而坚决：“你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