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王沉默了很久,他虽然是妖,却也明白鸦片对人的影响,那是一个只要沾染一点,就会让人彻底改变的玩意。鼠王很难评判,老夫人的大儿子究竟是用鸦片来纾解心中的愤懑,还是在吸食鸦片之后,才性情大变。他也没发问,老夫人同样也没有答案。
鼠王沉默了许久问:“你想见他吗?”
老夫人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原想若是他不肯见我,那我也可以随他而去,不再见他。可如今……看着他的兄弟成家立业,无论娶的是什么人,至少对他而言,此生无憾。我总会想起,甚至做梦也会梦到,心中总是放不下,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鼠王道:“我去给你找他吧。”
老夫人看着鼠王的样子,不由笑道:“你一个小孩子说什么大话。”可鼠王的神情里全然没有半分开玩笑的神色,那般认真。
老夫人迟疑了片刻道:“你,你不是人?”
鼠王挠了挠头道:“我还以为您早就知道了呢。不过按照我们的年龄算,我真的是小孩子啦。”这个样子倒也不是假的。
老夫人看着鼠王愣愣的样,噗呲一声笑出来,摸了摸他的头道:“那你能如何帮我?”
鼠王认真地想了想:“只要能让我出去。”
虽然老鼠没有不能去的地方,天下也没有不听召唤的老鼠,不过现在鼠王并不敢召唤,毕竟不远处正蹲着一只蛇精。
说到这,鼠王奇道:“可是奶奶,你不知道我是什么,又是怎么知道你那个儿媳妇不是人的?还知道绕着撒雄黄酒。”
老夫人道:“我相面只能看人的吉凶,对妖鬼实在看不太出来。这个法子是路边的一个算命先生告诉我的。那个算命先生在我身边闻了闻,就说我附近有妖,让我没事撒些雄黄酒就能保平安。我自己便学过这些,自然对看起来有些能耐的算命先生颇为敬重,也就照着他的法子做。我原本还以为是哪个小妾是妖,却全然没想到是我那个明媒正娶的儿媳妇。”
鼠王明白过来,也难怪那只蛇妖能嚣张如此,现在怕是没什么人能拦得住她。抓她是不可能了,要想出去,还得找个法子。
鼠王倒是很明白为什么那只蛇妖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妖界最讲究弱肉强食,倒不是说味道有多好,也称不上妖肉有多少吃,而是现在道法末世,修行不易,若是能找到一个法力还不错的吞噬下去,功力能涨不止一点半点。那蛇妖必然也看出鼠王身上修为尚可,又打不过自己,若是一口吞了,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不过要跑,恐怕真不太容易。
这终究是别人的地界,跑出几里地,只怕就会被人抓回来,都还用不着蛇妖自己动手,随便府里的这些护院就能抓他到手。
若是想跑,得找一条合适的路。这个倒是不难,老鼠嘛,只要有洞,那就能钻。
鼠王道:“还得请奶奶带我出去一趟,我送个信,自然会有人安排妥当。”
老夫人看着他道:“你真要替我去找他?”
鼠王笑道:“我们妖最怕的就是欠人人情,人的寿命太短了,若是人情没能还清,就会成人情债,到时候会有更多麻烦。你就当时疼疼孙儿,莫要拒绝了。”
老夫人也笑了起来:“我此生所遇不凡,临到头了,不仅有了个妖儿媳,还遇上个妖孙子,这说出去,怕是也无人会信。”
鼠王苦笑道:“我是多了个蛇妖娘亲,还多了个凡人奶奶,这要是说出去,也无人肯信啊。”
两个祖孙就这般说着说着,却都笑了起来。
“算命先生?”姜锦堂重复了这四个字,又喃喃自语道:“闻了闻味道?”姜锦堂似是明白过来,转头看向浮梦。
浮梦坦然地受着那目光,学着姜锦堂刚才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茶,方才道:“我不记得了。”
姜锦堂的笑容颇有深意:“真的不记得了?”
浮梦坦然道:“真的不记得了。”
鼠王听明白了姜锦堂的意思,惊恐地朝浮梦看去:“你这小妖真是不简单啊,身份奇特就算了,居然还是个算命先生?”
姜锦堂嗤笑一声:“她就是个假算命先生。”
李崇渊在一旁喝着茶,附和着默默点点头。
浮梦顿时不服气:“怎么会是假的,我不过就是学艺不精罢了。你瞧瞧,那些被我断定睡不好的哪个错了?我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能耐!那个老夫人的身上有梦魇的味道,这不稀奇,不过让我更奇怪的是,她的身上有蛇的味道。你知道我对蛇素来有些不对付,又不敢明明白白地告诉老夫人,她家里有蛇妖,这要是吓着别人了可怎么是好。所以告知了老夫人那些方法之后,就逃之夭夭了,后面的事我也不知道。”
姜锦堂看着她点点头:“嗯,记得很清楚啊。你也不用老怀疑自己的记忆力。”
浮梦被噎了一下,这才明白自己是被姜锦堂套了话,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
鼠王皱眉道:“你见过我奶奶?”
浮梦想了想道:“其实当时老夫人身上的梦魇很是强大,若是放在寻常我一定会潜入吃掉。可一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我就不敢轻举妄动了。我武艺太差,打不过那蛇妖反而被吃的话,那太得不偿失。不过今天听到你这般说,我大概也猜到了她心中的梦魇是什么样。后来你替她找到了儿子,她心中的执念解开,梦魇就该没有了吧。”
鼠王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
众人一脸奇怪:“为何会不知道。”
鼠王和老夫人打着上香的名义出门,鼠王找了个空隙把信捎了出去。鼠族都十分听话,消息传递也快,很快鼠王就有了大致的方向。不过这件事总不好拜托长老们帮忙,鼠王打算拿着老夫人给的信物亲自去找人。
不过前提还得是活着走出去。
老夫人将鼠王送出了城门,依依不舍,却也知道这个平白得来的孙儿总有一天会离自己而去,不是现在也是未来。
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可是已有亲情的羁绊,自此一别,此生要想再见,恐怕是难了。
老夫人拉着鼠王的手,沉默了许久,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最终也不过是一句:“你好好保重。若是找不到人也无妨,你想去哪就去哪。”
鼠王笑了笑道:“答应您的事我自然要做到。您不是说,您此生没有孙儿,我既然要当一个好的孙子,最重要的就是要替祖母分忧才是。放心吧,天下之大,只要有方向,便不会迷路。”
老夫人掏出一个锦囊递给鼠王道:“这是当年道长临走前送给我保平安的。我把他送给你,我不确定是否能保妖的平安,不过也有我的一份心意,你带着,多少也能护着你。”
鼠王将锦囊收下,贴身放着,他摸了摸身上,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好道:“我什么也没带,晚些事办妥了,我会回来的。”
老夫人笑道:“不怕那蛇了?”
鼠王拍了拍自己放着锦囊的胸前道:“有这个护着我呢!”鼠王看了看时间,从马夫手中牵过马,翻身而上。
老夫人看着他上马,笑道:“小小的个子,上马倒是利索。我若是真有你这么个孙子,此生是真的无憾了。”
鼠王对着老夫人一个作揖:“我此生都是您的孙子。”
老夫人笑出了泪花:“好!我记住了!”
鼠王道了别,策马往城外飞驰而去。而他心知肚明,真正的追逐战现在才开始。那蛇妖一早就派眼线盯着鼠王的一举一动,一见他离开了老夫人的身边,顿时觉得机会来了。
没有妖会放弃,一步登天的机会。鼠王猜的不错,在那群小妾中,确实也有蛇族的妖,她们修炼能耐虽不及鼠王,却仗着速度极快,攻击极强。
蛇尾、蛇毒,都是她们的武器。
可是这蛇妖低估了鼠王的聪慧。
鼠王能做的攻击极少,最擅长的就跑。
而他马不停蹄奔驰而去的前方,有他布置好的陷阱。那是老鼠们提前布好的,尖刺地牢,每一个攻击都奔着蛇的七寸而去。
一波波的攻击打得这些蛇妖措手不及,纵然没有丧命,却也伤的不轻。
主母是其中修为最为上等的妖,这些把戏,虽然能伤到她,却无法伤到性命。她看到自己的姐妹也因此受了伤,顿时杀心横起。
蛇尾一摆,就把鼠王的马拍开,把鼠王打了下来。她张开蛇口,露出尖锐的蛇牙,发出的嘶嘶声,无一不在宣告这牙的毒性。
鼠王连滚带爬,堪堪避过,手中捏过几个法诀,却没想那蛇皮颇厚,都没能造成什么大的伤害。
鼠王心道,这下莫不是真的跑不出去了吧。
只听一句“大胆蛇妖,居然敢动吾王。”从天而降。鼠王真的觉得,这声音真的好听无比,哪怕这声音曾经训斥他说不出话。
鼠族的长老们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