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王心中分析了眼下的形式，他终究不擅长战斗，何况在那么多人的面前直接露出原形，怕是要被乱棍打死。
不过这对主母也是一样的，若是她在众人面前露出了蛇尾巴，只怕这些人顿时会觉得自家主母被蛇妖吞噬，死无全尸。
鼠王打定了主意，还是先别在众人面前露怯，先打探一番，心中还有一份侥幸，或许这只蛇妖对他并没有兴趣。
鼠王慢慢走到主母的面前，装着怯生生地站在一边。主母看着鼠王，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她伸出手摸了摸鼠王的头道：“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又摸了摸鼠王的脸，“这模子若是长大了，必然也是个英俊潇洒的风流人物。”主母对身旁的侍女道：“这差事办的不错，要赏。”
那侍女欢天喜地地立刻跪下：“多谢主母。”主母对着周围的众人道：“这可是一件喜事，大家都有份。”
众人顿时也跪了一地，感激涕零：“多谢主母！多谢主母！”人人都是满心欢喜，笑容满面。
唯有鼠王觉得，整个身体都在发冷。这前面的蛇妖正吐着信子，就这么用自己的尾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
那眼神，就像看着自己盘中的食物。
鼠王这些明白，眼前的这只妖知道自己的原形是什么，能一眼看穿他的伪装，这只蛇妖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角色。
鼠王在赌，赌她不敢在那么多人的面前露出原形，吃了自己。鼠王对着主母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旁边的侍女低声告诉他道：“叫母亲。”
鼠王立刻跪拜行礼：“给母亲请安。”
周围的人一见鼠王这么听话，不由赞颂起鼠王小小年纪这么懂礼。
“真是个乖孩子啊！”
“真聪明！”
“主家这是有福了啊！”
“说不定真的明年能抱上个大胖小子，那就更高兴了！”
“不过要是眼前这个能养大也挺好，乖巧听话长得也好看。”
“是啊是啊！”
人人奉承，不过是奉承给主母听。鼠王低着头，听着这些话，却悲从中来，他堂堂一只大老鼠，却要叫一条蛇为母亲，传出去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不过君子能屈能伸，既然别无选择，那就只能忍。
鼠王心中盘算，之前听侍女们说的，怕是要让他养在主母身边。可是主母既然是蛇妖，那多半他刚踏进屋去，就要被吃掉了，第二天随便编个由头说身染重病暴毙，倒也能掩人耳目。
可是这些妾侍又都是主母纳进门来的，那她们未必也真是人，若都是蛇妖，选了她们，也不过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鼠王想来想去，唯有逃跑这一条路可以选。
可是自己真的逃得掉么？
一来人生地不熟，二来现在自己可是个被人卖来的小童，本就会怕他逃跑而看管极严，恐怕真的是连一只老鼠都跑不出去。
鼠王还在琢磨如何才能脱困，就听得门外一声禀报：“老夫人到！”
满堂的仆人顿时跪了一地，身旁的侍女还特意小声嘱咐鼠王道：“跪着，别起来，老夫人喜欢规规矩矩的人。”
鼠王依旧低着头，外人看来还是那副乖巧怕生的模样。
鼠王在听到有老夫人的时候，觉得是自己的机会，如果家主是人，那他的母亲自然也是人，若是能操控她保护自己，那……就赌这一次！
正想着，一双姜黄色的鞋走到鼠王的面前，沉声道：“抬起头来。”
鼠王抬起头，看到了一张脸，这张脸遍布伤疤，在因为年老而皱起的皮肤上，看起来比并不和蔼可亲，反倒有几分狰狞。老夫人的脸上并没有笑容，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般冷漠，不知为何，鼠王却觉得她是在笑着的，还笑得十分和蔼。
老夫人对着鼠王伸出手道：“起来吧。”鼠王故意愣了一下，似有些害怕，又被旁边的侍女推了一把，方才低着头，握着老夫人的手站了起来。
老夫人对着鼠王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点点头道：“不错，是选了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一旁的主母笑道：“母亲真是会说笑，这还未相处呢，就知道聪明伶俐了？”
老夫人看了主母一眼道：“我看过的人那么多，面相还是略知一二，他生得清秀，眉宇间有股清气，自然不会坏到哪里去。”
主母笑笑，没敢说话。
后来鼠王才知道主母不敢说这话的原因。
当初老夫人虽然没有反对现任家主把主母迎娶进门，不过在她进门之时，看了一眼她的面相之后，便说了一句：“面露妖气，非常人。”当时听到这话的人都不免心生疑惑，众人都觉得主母的面相端庄大气，实在看不出老夫人说的妖气。后来主母对家管理有方，待吓人也是颇好，可谓是很得人心。众人也渐渐忘了这个评价，就算后来有人想起，便也当老夫人是不满多了这么一个媳妇，故意刁难罢了。
对于老夫人这样一语中的的能耐，鼠王只想道，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人，实在不懂别人的厉害之处。可这话又像是把自己骂了进去，便也没有说出口。
故事说回最初，老夫人坐下之后，便问道：“这孩子，你们打算怎么安置啊？”
主母走上前，回禀道：“自然是想养在媳妇这，既然是有承袭的意思，还是应当按照嫡子的待遇养育。我已经安排人把房间收拾出来了，衣裳什么的要用的东西也都添上了。”
老夫人听完主母的话，摇摇头道：“不可。”
主母脸上的笑容一凝，口气恭敬：“恕媳妇愚钝，不知为何不可？”
老夫人面色沉静道：“这孩子虽然有承袭之意，但更有冲喜的意思，若是养在你处，以嫡子身份相处，等你将来有了孩子，那才是真嫡子，难道要让真的给这假的做弟弟不成？”
这主母为什么没有孩子，她当然心知肚明。所以才找了这番安排，反正无论来的是谁，她都生不出来，所以实在没什么好在乎的。如今老夫人的这一番话，倒是合情合理，至少听起来最是为她打算的。可是主母又不能对老夫人说，别妄想了，你这辈子都没有嫡孙了。
主母心中憋屈，脸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她勉强笑道：“那不知母亲有什么安排？”
老夫人对着鼠王招招手，把他招到面前：“这孩子就养在我那。”
主母脸色一暗，争取道：“母亲，这孩子终究是个外来的，本心顽皮，劣性未除，若是养在母亲那，怕是要给母亲添上不少麻烦。我怎么能让母亲为此烦心呢。”
老夫人站起身，口气不容置疑：“我生养了你的夫君，难道不是从孩子开始的呢？论起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我自认还是比你有资格。好了，你也别说了，就这么决定了，我把孩子领走，你们俩夫妻就好好想想，怎么开枝散叶，早点给我添一个真嫡孙。”
主母眼睁睁看着老夫人牵着鼠王离开，也只得拱手送别道：“恭送母亲。”
低头之下是怨毒的眼神，煮熟的鸭子还真就这么给飞了。不过，她嘴角又挑起一个邪气的微笑，来日方长。
鼠王全然没有想到离开得这么顺利，他本来打定了主意，若是他和老夫人能够对视，他就有办法施展迷障。
那老夫人拍了拍牵着他的手，柔声道：“别怕。”
鼠王面带惊异地朝那老夫人看去，以为那老夫人说的是，让自己不要怕她。可老夫人勾了勾嘴角，虽然没能露出一个像样的微笑，不过在鼠王看来，那个笑容很好看。老夫人说：“你若是不喜欢，不用再见到那个女人。”
她居然知道。鼠王吃惊极了，在大家都把刚才的场景当成了一场母慈子孝的样子，而唯独这个老夫人知道，他一直都在害怕，甚至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怎么逃走。
老夫人道：“我知道啊。”鼠王这才发觉自己把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了。
老夫人不再看他，而是牵着他继续往前走：“因为你和她都有类似的面相，可是她对你，带着杀意。她看着你的时候，样子像是个慈母，内心却充满了恶毒。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不过我看你却是个实在的好孩子，就算她这么看你，你也没有露出半分的杀意，而是想要避开。我会保护你，你不用担心。”
鼠王任由她牵着手，在这番话听得他很惊讶，他无法对老夫人坦诚相待自己的身份，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老夫人这么做，对她自己有什么好处。
鼠王把心中的疑问直接脱口而出，那老夫人笑了笑道：“你若是想报答我，那就给我做孙子吧，我很早就看过自己的面相，这辈子怕是没能有个嫡孙了。你就陪着我这个老婆子，让我感受一把人世间的天伦之乐？”
鼠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只是听了这一番话，默默点了点头。